幻境消散的一瞬间,宗忍把自己手腕上的绛色朝珠取下来,全部绕到了姜柚的手上。
他护在姜柚面前,抬起双手,修长漂亮的手指飞速结了一个复杂的咒印,指尖相抵,手背薄薄的皮肤下是脉络分明的青筋。
沾着腥色的皮肤带一丝病态的白,宗忍身上鲜血淋漓的水墨色道袍随风猎猎,脊背挺拔,凤眸冷冽,整个人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以他为点,一股磅礴又强势的力量在半径五米的范围内展开,如长波纵横,空气中,万千尘埃如流光,温和的日光和清风皆化作了凛冽的杀意,似一根细得不能再细的丝线,猛地贴近了谢拾的咽喉处。
处处杀机。
谢拾刚想动,一股锋冷之意轰然压下,紧贴上了他的脊髓,把他的身子压制得难以动弹。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一手黏稠的血。
谢拾的五官一沉,脸上邪肆的笑意消失了,面色阴冷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也结了咒印,和宗忍的咒力在空气中急速碰撞,全是肉眼捕捉不到的残影,快到能清晰听见“嗤嗤”的破空声。
宗忍漆黑的眼眸里闪着狰狞的光,他只要一想到姜柚在幻境里感受到的痛苦,阴戾的杀气就不可扼制。
很快,谢拾的身上炸开了数不清的血花,一道道细长的伤口深可见骨。
他紧盯着宗忍,眼神中暗藏着妒忌和不甘,云衔山之战时,一向自满的他却被这个当时年仅十一岁的小鬼重伤,九年来,一直像是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
道门第一人,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孩,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重压之下,谢拾不知道结了一个什么咒印,手指上凭空出现了一条傀儡线,狠狠一拉,他的身体从原地消失的同时,另一道鬼影狠狠地摔了下来。
移形换位,把自己和傀儡交换位置。
不过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变得扭曲起来,混战中,谁也没注意到姜柚的鬼力是什么时候潜行过去的,温润如萤光的白,小心地埋伏在温和的日光中。
在谢拾消失之前,自后狠狠地贯穿了他的心口。
他捂住心脏的位置,鲜血顺着嘴角涌出,森冷的目光像是张开獠牙的毒蛇一般,紧紧地咬向了姜柚的位置。
却只看见挡在前面的宗忍,还有一只从后面高高举起的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朝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谢拾额上的青筋猛地暴起,张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姜柚咂了砸舌:“啧,可惜了,看来这老妖怪暂时死不了了。”
宗忍应了一声,低笑道:“无妨,这身伤也够他养一段时间了。”
地上趴着的是被谢拾自酒店里换出来的庄寻,他身上还贴着符纸,只能艰难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懵逼。
什么情况?他是不是,被老板给卖了?
之后,姜柚和宗忍把楚明珠母子和庄寻一起带回了酒店,从林奇贤的口中,他们得知,谢拾偶尔会来到古镇,挑选出一些女子,然后操控着楚明珠或其他恶鬼帮他杀掉。
而他也对抗不了谢拾,只能把这些女子骗到祠堂内,这个祠堂的地理位置很好,在里面能够受到一定的保护,只是外层种着古槐树,阴气太甚,也抵挡不了多久,只能寄希望于拖延些时间,让她们找到自救的办法。
所以在李小小她们做的那个噩梦里,又黑又小的空间其实是所谓的安全点,而外面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则是厉鬼袭来的倒计时。
姜柚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对了,那个很不敬业的电话鬼呢?”
如果李小小她们给林奇贤打电话的时候,不是受到了电话鬼的恐吓,可能也不会一开始就认定是他想害人。
听姜柚这样一问,林奇贤倒是愣住了:“电话鬼……是什么?”
眼见他们大眼瞪着小眼,一旁的庄寻开口了:“那是我老板……不是,谢拾派去的,就是想让其他人会错意,以为林奇贤是个害人的恶鬼。”
庄寻可能是受了打击,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现在像是发泄一样,一股脑地把自己的事都说出来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我吧,主要是给老板打工的,每天干干活,换点吃的穿的,还有工资……唉,生前是个社畜,没想到死了也没逃过。”
大家的目光齐唰唰地落到了庄寻身上,林昭君不解地问道:“那你不干不就好了吗?都是鬼了,怎么还那么多世俗的欲望,难道还追求满汉全席、山珍海味吗?”
一旁的姜柚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可恶,鬼怎么就不能追求满汉全席山珍海味了!?
察觉到她哀怨的目光,宗忍不由得有些想笑,轻轻地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压低了声音哄道:“没事,我们柚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姜柚忙不迭地点头,十分顺口地说道:“谢谢老公,老公真好!”
“真乖。”宗忍的手指一顿,慢条斯理地在她水润的下唇上摩挲着,轻笑道:“嘴好甜。”
相较于这边糖分超标的氛围,庄寻几乎已经是声泪俱下了,他一拍大腿,哭诉道:“什么满汉全席啊!我倒是想!你知道我以前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吗?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他越说越伤心,甚至回忆起了当初那段和孤魂野鬼抢馒头的日子。
林昭君被惊到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么惨吗?”
庄寻惨然一笑:“我也不想这么惨,可是你知道吗?我家人,全部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逢年过节从来不兴祭拜这一套,我死后整整一年,什么东西都没有收到过!”
“刚死那会儿,我单知道人死了会变成鬼,谁知道鬼还会饿呢!”
“当时我一下子就理解了丧尸,它都饿成这样了,吃口饭怎么了!”
这个故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所有人都看着庄寻,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