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炎阳灵境于她,多了丝亲近、连结之感,只刚生出要离开的念头来,周身空间便激起道道涟漪,渐渐聚为一个一人高的空间漩涡,这漩涡内里吞吐光芒,气息十分柔和而稳定。
时俞环顾四方,躬身行礼:“前辈,多谢您赐我这番机缘,望您此次沉眠一切顺利……希望来日还有再见之机。”
言毕,她起身,轻轻念一句“告辞”,又看了看这片与来时截然不同、天朗气清的景象,抬步走入空间漩涡之中。
……
山巅之上。
形容枯槁的老者两鬓斑白、满脸老态。
他身上气息暗涌、气机紊乱,也全然没有要调息的意思,只枯坐在怪石上,一动不动望着半空。
季大师上来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他心中叹息一声,走至宋会长身边跟着坐下,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协会那边传信来了,如今事务繁忙,你这位会长若再不回去坐镇,几位长老恐怕是应付不过来了。”
距离炎阳灵境关闭,已正正好过去了一个年头,在炼丹大比上夺得魁首之位的时俞消失在灵境中的事,初时在长原郡内传开诸多议论,不少人都曾聚在这处山头打探消息。
但一年过去,如今时移势迁,这件事也终究如石子入水一般,荡起阵阵波纹而后归于沉寂和平静,鲜少再有人提起了,此处山头也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见宋会长并不答话,季大师接着道:“我知晓你放心不下小俞儿,怕她若是出来了,一个熟面孔也见不着……你且回去就是,我在此守着,一年守不到,就再守一年,十年守不到,就再守十年。”
季大师心中的苦闷,并不比自己少上几分,知晓这一点,宋会长干涩无神的眼珠转了转,哑声道:“你回去吧。”
说着,他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块会长令牌来,伸手递给季大师:“原是我一心想要俞丫头进灵境,如今看来,确是我害了她……我已无颜再回岭台府。”
季大师哪愿意接,怒道:“小俞儿贴心可人,若瞧见平日里不怒自威的会长大人现今这番颓丧样子,怕是要大吃一惊,你何必将罪责揽在自己头上,修道之人,更应知晓往日之事不可追,当振作起来才是。”
宋会长听了,苦笑一声。
他周身气机涌动之势越发猛烈,季大师心中一惊,细细观察他去,才发现他面上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晦暗之色,皱眉道:“你、你屏障加厚了?”
只见宋会长身上气息凌乱,一身灵光也黯淡不已,似是被什么窒碍住一般。
宋会长早年间在岭台府也称得上一句不世出的天才,如今年岁过百又五十,修为早已至筑基大圆满,照此修炼速度,突破至金丹大有希望。
可眼下……他牵挂时俞、念头不得通达,以至于生出心结了来,受心结影响,突破屏障一日比一日厚。
如此下去,若心结不解,他此生恐怕只能止步于此、难再有寸进。
宋会长再度苦笑,摇摇头不说话了。
沉默半晌,季大师叹然道:“你这番模样,若俞丫头知晓了——”
“我知晓什么?”
季大师话未说完,身后一道笑吟吟的清脆少女声音传来。
两人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身形皆是一震,面上涌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慌忙转身。
就见他们身后,一道空间漩涡无声无息地出现,没有逸散出半点灵气波动,是以这漩涡近在咫尺,竟没能叫他们察觉到。
而空间漩涡里,身着流霞法衣的少女俏生生地从中走出,她容貌清秀可人,长发垂腰,双眸明亮有神、散发着灵动的光彩。
可不正是宋会长和季大师心心念念的时俞!
两人见到她,先是难以置信,直到时俞又问了句:“季大师方才说,若我知晓了什么?”
两人才顿时如梦初醒,惊喜交加,连忙起身迎上去。
“俞丫头!”季大师喜出望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中满是激动。
宋会长看着她,略显浑浊的眼里漫上泪花,嘴唇连带着胡须颤颤然说不出话来。
时俞望着神色激动的两位老者,柔声说道:“季大师、会长大人,我出来了。”
“丫头,你可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季大师抓着她手臂,“你随炎阳灵境消失了一年,我们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时俞惊讶:“竟已……一年了吗?”
她被炎阳玄苍焰投入虚无领悟本源时,对时间的感知尽数消散,自己也不知晓在灵境里究竟过去了多久。
季大师看她这般表情,同宋会长对视一眼,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灵境里过得怎么样?”
他二人一边问着,一边仔细打量时俞,见她面色红润,气色良好,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此事说来话长。”时俞轻轻摇头,笑了笑,手指弹出一抹赤色火焰,“会长、季大师,请看。”
两人看见这火焰时瞳孔一缩,感知到火焰上传出的悠远古老的气息,喃喃问道:“这是……炎阳玄苍焰?”
时俞点了点头,随即收手敛去火焰:“那日灵境内变故陡生,我跌下地缝,受灵火前辈差遣,遂得了这番机缘。”
听到这里,季大师和宋会长相看一眼,心中了然。他们知道,此话说来平淡轻松,但时俞必然是经历了一番生死关头,才能有此造化。
宋会长仔细瞧着时俞,见她身上灵气比之从前要更浓,且愈发流转自如,不由双手紧握,声音略微颤抖:“小俞儿,你的修为有所突破了?”
时俞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如今已达炼气九层了。”
她在灵境里跌入地缝之前,就已炼气九层,后被投入虚无领悟灵火本源,在虚无中沉浮了近一年,期间修为虽未再有进境,对她心境和神魂的好处却难以言喻,日后突破大境界时,必能成为她的一番助力。
且……她还未曾炼化这抹新获得的幼年版炎阳玄苍焰,等到将这灵火稍加炼化融入自身后,修为应当还会有所提升。
宋会长大喜,原本的颓靡之色尽皆散去,长笑三声,大喝:“好!好!好!”
笑声过后,就见宋会长衣袍鼓动、周身风声猎猎,气势不断攀升。
时俞一愣,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听旁边季大师惊喜道:“会长要突破了!”
宋会长原本因时俞的事生出心结来,心结难解,屏障一日比一日厚。如今见她化险为夷重新回来,心结便如拨去云雾般散去,心绪骤然畅明起来,竟一下有了突破之兆。
只见宋会长闭上双眼,周身灵光大放,四周灵气被他吸纳而来,凝聚成旋转的气旋,环绕在他身周。
短短片刻,宋会长身上的气旋越来越强大,气息变得磅礴雄浑,一股无可抵挡的力量弥漫开来。
季大师眼露欣喜期待,又添一抹慎重,拉着时俞退开一段距离,而后双手结印:“小俞儿,我为会长护法,你留心着四周动静。”
时俞跟着谨慎点头。
突破金丹少说也要月余功夫,其间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变故,通常情况下,修炼至筑基大圆满的修士要寻一处避世的地方、仔细设下结界守护,亦或是由几位亲友小心护法再测。
眼下只她跟季大师在,又是在这露天之处……
但宋会长突破契机来到,若不能把握住,下次就不知晓是什么时候了,这等机会难得,必不能耽搁。
好在此处在炎阳灵境消失之后就成了人迹罕至之地,少有人来侵扰。
季大师挥袖以灵力布设出一道结界,拦下蔓延开的气息。但季大师也不过只是筑基修为,结界虽已设下,但仍旧有残余气息漫出。
时俞见状心念一动,眼下许久未有动静的鳞片一亮,双手不由自主结印,施展出属于倾洲的天赋神通“水幕天华”来。
圆形的水幕扣在季大师施展的结界之外,不仅彻底拦下了那些残余漫开的气息,且这道水幕结界有润泽滋养清净之效,亦能对宋会长突破有所助益。
此外,她向结界之中弹入一粒化疴丹,见宋会长了然服下,又打出阵盘阵旗,围绕宋会长设下聚灵阵法。
待能做的都做了后,她依照季大师吩咐,一边注意周遭动静,一边等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