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5
唇角两边的肌肉一张一驰，透露出他的情绪，已是愤慨到了极致，但也还在克制。
碧昂丝还是有一些不太敢去信，但面前站着的人是姜武。
如果说对于周奇、陈襟两人她不怎么了解无可厚非，可姜武，这个人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了。
在和慕林琛还没认识以前，就跟在他身边了，为人持重沉稳，不苟言笑，这样的人根本不懂得怎么去同人开玩笑。
而且，这样的事情，姜武没有骗她的必要。
鬼使神差一般，她同姜武说道：“带我去见一见他吧！”
“见？”
姜武咬着牙齿，垂在一侧的手紧紧抓住西装裤子，烫的平整的裤子被他抓得皱皱巴巴。
“你有什么资格可以去见他？
人都已经没了，又要做戏装给谁看？
像你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只会脏了他的轮回路。
你以为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的坟前掉几滴眼泪，他就还能活过来吗？”
…………
碧昂丝没说话，一声不吭承受着对面人的质问与指责，任由对方将满腔愤慨发泄在她的身上。
慕林琛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这种难过让她说不出话，无法去反驳姜武哪怕是只言片语。
长睫用力的眨着，黑眸睁了闭，闭了再睁。
慕林琛死了，他怎么能死在她的前头，他怎么能比她更早的去见他们的宝宝，他有什么资格？
他倒是死得干脆，他们父女倒是团圆了，而她却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忍受着身与心的折磨，忍受他的下属对她无端的恨意与数落。
而她，只能默默承受，他这一走，她成了众矢之的，哪怕开口都是一种罪过。
笑会被人说成是幸灾乐祸，哭，又会被解读成装腔作势，不管怎么做，都是她错。
慕林琛，你倒是走得干脆，倒是解脱了，却又将全部的难题甩给了我。
看看，慕林琛，你多爱我啊！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是一片黑，明明是在白天，明明这样好的阳光，她却什么都看不到，尽管她努力的眨着眼睛，想看清四周的景象，但迎接她的，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而耳边姜武还在不停的说着，他一看到对面人一声不吭任由他骂的样子就更来气。
他为BOSS觉得不值。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子，碧昂丝用力的眨着眼睛，到最后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视线里才出现了一丝的清明。
睁眼，眼前是姜武狰狞扭曲的面孔，一句接一句抨击着她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一句一句都将她钉在了罪恶的十字架上。
“不，我有资格。”
良久，一道声音轻轻的说：“我有见他的资格。”
姜武黑眸暗涌，怒气一蹴而就，出声嘲讽起来：“你有资格，你有什么资格，害死他的资格吗？”
碧昂丝没吱声。
过了两秒，眼眸往上一抬，看着姜武：“我是童颜。”
“什么？”
姜武认为自己是听岔了，又问了一句：“你说你是谁？”
语气不再如刚刚那般的愤慨，多了一丝的不确信。
碧昂丝看着对面人的眼睛，将他脸上所有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又重复了刚刚的话：“姜武，我是童颜，我…还活着。”
暂且算是活着，也只能称得上是“活着”。
“夫…夫人？”
姜武一脸的震惊：“怎、怎么会，你、你不是已经？”
那张脸上神色巨变，闪过一丝的复杂。
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对面的人，难以置信吗？好像也并不是，BOSS对这个女人的执拗早已说明了一切。
姜武等着她去解释，而她却不想说得太多，当年的事，阴差阳错也好，怎样也好，她都不想再去提起，那是一个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最终只以一句：“说来话长！”草草结束了对话。
两人都静默了一阵，碧昂丝声音有一些哑：“带我去见一见他吧！”
另一边的凯特，在碧昂丝跟着姜武走后，接了好几个电话，他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盯着手腕上的时间，眼角的余光还要时不时的瞟一眼前方。
十分钟早就已经过去了，可这两个人却丝毫没有往回走的意思。
就有那么多话说不完吗？
隔得远，他也听不清两个人到底说些什么，心里就是突然的，莫名的多了一团火。
他的未婚妻，就那么当着他的面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而他，却只能像一个二愣子似的在这里等着，等他们说完。
又过去了两分钟，他烦躁的挂断电话，朝前面的两个人走去。
而此时的碧昂丝亦步亦趋跟在了姜武后头，往他停着的车子前走过去。
凯特有些急了，阿碧这是要跟姜武走，她又要去见慕林琛。
为了去见慕林琛，她竟将他忘得干干净净，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到底谁才是她的未婚夫，是即将要同她步入婚姻的那个人？
是他太放任，纵容她了。
凯特朝着两个人走过去。
伸手一把拽住车前女人的一只手：“阿碧，你……”
他等着她给他一个解释。
碧昂丝眼中闪过一丝的愧疚，但很快的被理性占据，她甩开他的手：“凯特，慕、慕林琛他…”
她哽咽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慕林琛…没了，我必须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对、对不起！”
说完，推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凯特站在路边，眼睁睁的看着车子从自己的眼前开走，一拳头砸到手边的树干上。
很快,他像是反应了过来，自言自语着呢喃了一句：“慕林琛没了？”
修长的手指解了屏幕上的锁，拨出去一串号码：“马克，你去帮我查一件事情，若是慕林琛当真没了，我想，我们应该趁机送慕氏一份大礼。”
电话中，马克也被突如其来的这一个消息给震惊到了，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作为下属，最应该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不该你问的不问，主子交代的事情尽力去完成。
凯特嘴角邪恶的勾起：“好，那我等你好消息。”
碧昂丝跟着姜武回到医院。
医院的床位本就紧张，慕林琛的尸体被拉去了太平间的停尸房。
按照规定，尸体最多能在这里存放上三个晚上，到第四天的早上，要么直接拉去火葬场火化，要么就是直升机直接将尸体拉回原户籍地，至于后事，那就同医院无关了。
碧昂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了停尸房，慕林琛安静的躺在一张小木板床上，身上盖了块白布。
姜武将她带过去之后就领着周奇和陈襟两人出去了。
陈襟见到她倒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反倒是周奇情绪有几分激动。
这是至相识以来，他第一次用带了几分恶毒的目光看她。
在姜武领着两人往门外走的时候，他意见最大，几乎快跳起来了，被姜武拖在地上走。
“武哥，我不明白，她害死了BOSS，她就是个杀人犯，平时你不是最厌烦这个人了吗，现在你怎么？”
“出去说。”姜武推着他。
在出门前，碧昂丝听到他跟周奇和陈襟两人说：“让他们好好告个别吧，BOSS这一辈子够苦的了，如果他知道是自己最爱的女人来送他最后一程，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周奇还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无奈的叹了叹气。
等人走后，碧昂丝看着敞开的门，透过门缝可以看得到外面的走廊，就算是在大白天里，也是阴森森的，一股寒意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明明四周空无一人，你就是可以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从一双眼睛演变成多双眼睛，多双眼睛又演变成无数双的眼睛。
碧昂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那一张木板床，盯着床上盖着的那一块白布。
姜武不在，她不知道她该怎么样向着那一张床走过去，又该以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将那一块布给掀开。
这需要勇气，需要莫大的勇气。
停尸房里全是冷气，地上更冷。
碧昂丝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感觉嘴唇都快要冻僵了，才慢悠悠的从地上起来。
一步一步，她走得极慢极慢，两条腿跟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终于走到了床边，伸手去掀盖在床上的布。
这一刻，她多希望白布之下盖着的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人。
她恨慕林琛，恨他的欺骗与威胁，恨他带给她那么多的伤害与绝望，恨他让她那么的痛苦。
但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她的面前。
白布掀开一些，先露出了两条修长笔挺的腿，擦得澄亮的皮鞋。
这个人，就算是死也要尽力的保持他作为上位者的风度。
碧昂丝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来一丁点儿的声音，白布继续往上，露出了一条浅色的裤子，膝盖处两片褐色的血斑。
再往上，白衣上斑斑点点布满了血迹。
她闭上眼睛有些不敢再往上看，一阵风吹来，盖在尸体上的布一下被吹到了地上。
是慕林琛。
那个让她又爱又恨，折磨了她半辈子的慕林琛。
在这一瞬间，一直起伏不平的心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她站在床边，静静的凝视着床上的人。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鼻，眼角下的一颗泪痣，明明每一样她都熟悉无比，此刻却觉得陌生而又冰冷。
她想起昨天离开前发狠同他说的那一句话：“慕林琛，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好像离了我你会死一样。”
如今却是一语成谶。
“慕林琛。”
碧昂丝喊着他的名字。
只是，这名字的主人再也无法应她一句，哪怕只是一个“嗯”字。
“慕林琛，我是童颜。”
她贴在他的耳边：“是，我还活着，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
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在他的额角，过世的时间并布长，他的身上还带有一丝丝的余温。
碧昂丝将脸贴过去，最后一次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就像当年感受着母亲在自己怀里，带了余温的身体一点点变凉一样。
她没哭，更没让自己落一滴的眼泪，手指从他的额角划到他的眉，他的眼睛，眼角处的泪痣，划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张薄唇上。
“你啊！”碧昂丝哑着嗓子：“怕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走在我的前头吧！”
手指轻轻的无比温柔的抚摸在唇上：“你啊！”
碧昂丝露出来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记得下辈子做一个好人。”，下一秒，她俯下身，在唇上落下一吻。
他的唇冰冷，再也无法回应她这浓烈到窒息的感情。
又坐了两分钟，她将地上的白布捡起来盖到床上。
碧昂丝不会发现，就在那块白布重新盖到小床上的那一刻，一滴泪水从男人的眼角处滚落了出来。
“谢谢你让我来见他最后一面。”
出去后，碧昂丝看着姜武由衷的说道。
“他的后事……”
“后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姜武声音冷冷的道。
“已经联系了丧葬队，会尽快将尸体运回漓城。”
她“嗯”了一声，落叶归根挺好的。
慕林琛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榕城人，漓城是距离榕城二十多公里以外的另一个地方，是一个在地图上连找都找不见的一个边远小县。
碧昂丝转身走了。
姜武在后头喊住她。
“从前我也觉得BOSS这个人太过冷心绝情，做事情从来不讲一丝的情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你知道吗？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被推着向前走，很多事情早就已经生不由己，又从小受着那样的教育，他的心中没有正邪，没有善恶，只有输赢，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不断的往上爬，往最高的地方爬，只有爬到最高处才能将所有藐视他的生命彻底的踩在脚底。
所以他努力的往上爬，爬到了最高处，可高处不胜寒，他要是不心狠，随时会有人替代那个位置。”
碧昂丝脚步一顿，平静的听姜武说完。
“或许你说得没错，但是为了保住位置就一定要滥杀无辜，一定要视生命如草芥？”
碧昂丝想到从前，想到被慕林琛送进“暗网”里的那段日子，想到那个叫做晓悠的傻姑娘，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渴望着自由，想着出去后同奶奶团聚，她还说要做红烧肉给她吃。
只是，永远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再也没有了。
女人的眼中含了一滴的眼泪，没掉出来，眼神却冰冷到近乎麻木。
“姜武，像你们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永远都不会相信，你们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毁掉的却是别人的一生。”
吸一下鼻子，她往前一步，背向着姜武：“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既然他人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去多作评价，好好帮他把后事办完吧，下辈子投胎做一个好人。”
脚步往前一抬，突然：“不！”
“还是不要做人了，做人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