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姿的葬礼在第二天。
颜蔷穿了一身黑色的毛呢大衣,与颜策一起去了葬礼。
京海起了大雾。
凌晨的时候手机就已经开始发布大雾警告,第二天清晨起来的时候,外面的能见度已经不足两百米了。
司机开得很慢。
颜蔷和颜策坐在后面,说到了佟姿的葬礼,颜策看着她,说:“霍岐今后的处境会更难。”
“因为佟阿姨的死,还是霍岐和黄沁缨的联姻会告吹?”
“这不是一个原因吗?”
“佟阿姨的死,是不是有什么内幕?”颜蔷看向颜策,“还是真的就这么巧,在霍岐和黄沁缨传出要订婚的消息后,就突然恶化了?”
豪门里总会有些内幕。
颜策思忖了片刻,声音压低了些:“听说霍仲康最近频繁的有去见佟女士。”
颜蔷眉头微皱。
颜策:“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或许只有霍仲康和霍岐知道。”
颜蔷没出声。
霍家的事情她并不在意,只是想到霍岐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只剩下一个曾经抛弃过他的霍仲康时有些酸楚而已。
葬礼在大雾弥漫中进行。
虽然霍岐已经被霍伯庭踢出了霍氏,但前两天的悼唁中,宁家、萧家乃至港城黄家都有出席,那些原本在观望着的人也都纷纷前来悼唁。
场面还有点壮观。
但霍仲康依旧没出现。
颜策和几个商界的朋友们打招呼去了,颜蔷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带着。
没想到碰见了霍时蕊和霍时茜。
陪着她俩一起的,还有裴不语。
“你也来了。”
裴不语上前跟颜蔷打招呼。
他头发剪短了,之前略长的甚至会偶尔在后面绑起来的小揪揪也没了,再加上一身黑色西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端正了不少。
没了之前那股不羁的样子。
颜蔷淡淡的点了下头,并不想跟他说话,转身准备离开时,霍时蕊突然冷哼了一声。
颜蔷抬眸就对上了霍时蕊有些厌恶但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眼神。
“小蕊。”
裴不语声音里透着点警告。
霍时蕊扭过头去,索性不再看颜蔷,但颜蔷心里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刚刚霍时蕊看她的眼神太诡异了。
今天是霍岐妈妈的葬礼,她只是一个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霍时蕊为什么要用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她?
“抱歉。”裴不语向颜蔷道歉,“小蕊就是小孩子脾气,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颜蔷看着他。
都二十岁的人了,还小孩子脾气?谁家小孩子会私生活那么混乱,谁家小孩子会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嫁给另一个男人?
“听说裴少现在正接手城西生态生活区的项目?”她问。
裴不语只当她是在给霍岐鸣不平,点点头,“是。”
“恭喜裴少。”
“谢谢。”
裴不语心情有些好。
“不谢。”颜蔷又看了眼裴不语,“城西那个烂摊子,谁接谁麻烦,不过裴少这么有能力,肯定能干的很好。加油。”
裴不语脸上刚弯起来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
城西生态生活区这个项目确实很麻烦,从他接手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问题频频,多方的手都伸到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能出错。
但他又不得不做。
“你最近怎么样?”裴不语岔开话题,“我听说前些日子荣熙去州海了?他找你麻烦了?”
“裴少为什么会这么问?”颜蔷反问,“难不成你知道荣熙要去找我麻烦?”
“颜蔷,我是关心你,你不用这么带刺。”裴不语有些无奈。
颜蔷弯了弯唇角:“裴少有这个时间,还是好好关心一下你未出生的孩子吧。”
裴不语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
他定定的看着颜蔷,但颜蔷已经没兴趣跟他打交道了,说了句找颜策后就转身离开了。
霍时蕊扭过头来,脸上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热恋贴她冷屁股了吧?开心吗?”
裴不语冷冷的看着她。
霍时蕊心中一凛,面上却仍故作淡定,轻哼一声:“不过她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闻声,裴不语看向颜蔷的背影。
对不起了颜蔷。
他在心里默念了句。
…
葬礼上霍岐几乎不怎么开口。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苍白,桃花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流程一步步进行下去。
迎来送往间,他也只是淡淡的点头,更像是一种平静的麻木。
颜蔷站在远处。
她静静的看着霍岐,想到那晚殡仪馆门口他突然的那个拥抱。
还有第二天早上转给她的一百万。
这笔钱不多。
对霍岐,对颜蔷来说,都只是一笔小数目,但这却让颜蔷却想起了一件事。
那时她和霍岐还在恋爱。
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和家境普通的男大学生,这个组合本就不被人看好。
那年她生日,颜策送了她一个包。
是某个奢侈品品牌的新款,一百万,国内还没上市。
她以为霍岐不知道,所以跟他约会的时候背上了,却没想吃饭的时候被隔壁桌的女孩子认了出来。
几个女孩子吃饭,叽叽喳喳,半天都在议论颜蔷的包,说那个包价值一百万。
颜蔷肉眼可见霍岐的沉默,她赶紧冲那几个女孩说:“我这个是高仿,假的,不值钱。”
她以为一句高仿,这件事就结束了。
甚至是在饭后,她还跟霍岐解释,这个包真的就是个高仿的。
霍岐却伸手抱住了她。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那里,说:“等我几年,以后,我都会买得起。”
在颜蔷怔愣的瞬间,他又说,“颜家大小姐,什么时候背过假包。”
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她还没有等到霍岐花一百万给她买包的时候,两人已经分开。
再后来,颜家落寞,她也没再买过一百万一个的包。
所以颜蔷也想不明白,霍岐给她转的这一百万,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怎么,心疼了?”
宁欢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
颜蔷偏过头看她,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问她:“宁胤胤怎么样了?”
“不太好。手术过后一直都挺好,没想到突发并发症,具体的还得看后面身体的情况,想要恢复到之前几乎是不可能,只能尽可能的去治疗。”
宁胤胤太小了。
还没有一岁。
这么丁点儿的孩子,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那个场面太让人揪心了。
“不是已经从国外找来专家了吗?”颜蔷问。
“是,但他情况特殊。”宁欢欢脸色也有些沉重,“我大哥已经在找更好的专家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颜蔷点点头,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关于宁胤胤那么小是怎么从楼上摔下来这件事,宁欢欢不提,颜蔷也没过问。
每个家庭都有自家不为人说的事。
“我刚看到霍时蕊了。”宁欢欢说起了别的事情,一脸嫌弃,“她真的不算个人,在人家葬礼上,居然还能笑得那么开心,要我说,这霍家就是故意的,派了个霍时蕊过来,就是想让大家知道霍家对待霍岐的态度,一家子都阴险。”
“我以为霍仲康至少会来。”颜蔷说。
毕竟是发妻。
当初霍仲康为了追求真爱,为了和佟姿结婚,连霍家都能说离开就离开,没想到人都死了,他居然连面都不敢露。
“他没那么胆量。”宁欢欢小声唏嘘,“你真以为裴海珠是吃斋念佛的啊。”
颜蔷看向宁欢欢,宁欢欢耸耸肩,“霍仲康为了一个初恋离开霍家,连那门婚约都逃,最后却又抛妻弃子回到霍家,这样一个人,裴海珠一等就是七八年,居然还在霍仲康回到霍家后一如既往的嫁了,你相信是真爱吗?”
颜蔷对裴海珠的印象一直都处在一种很神秘的状态,安安静静的,像个端庄的瓷器。
她不参加京海上流圈子那些名媛贵妇的聚会,常年不怎么出门,而养出的孩子,却一个极度张扬,一个又极为内敛。
像两个极端。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裴不语过来了,他跟宁欢欢打了个招呼后,走近颜蔷:“颜蔷,借一步说话。”
上次在隆华寺,宁欢欢见过裴不语和柳锦芳,所以这会儿裴不语也没避着,说:“急事,跟你妈妈有关。”
宁欢欢是喜欢吃瓜。
但她不至于连自己好朋友的瓜也吃得津津有味,所以当即就借故离开了。
“什么事?”颜蔷问他。
裴不语神色有一瞬的紧张,压低声音:“你妈妈来了。”
颜蔷眉头一皱,冷冷的看着裴不语。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已经把她安排在后面的休息室了,她不肯离开,我怕她闹,只能来找你。”
裴不语怕颜蔷不信,抿了下唇,说得真诚:“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一旦她闹起来,弄得人尽皆知,她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这是变相的在拿柳锦芳的安全来威胁颜蔷。
颜蔷再一次想起了方才霍时蕊看她时那幸灾乐祸的一眼。
她看向裴不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什么?”
裴不语似乎没听懂颜蔷的意思。
颜蔷摇摇头:“没什么,你带路吧。”
…
颜蔷以为裴不语和霍时蕊在合伙谋划着什么,却没想,她真的在后面看到柳锦芳。
柳锦芳的脸比之前看起来更圆润了些。
见到颜蔷过来,她眉头一皱,看向裴不语:“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但今天是霍岐妈妈下葬,你怀着孕,这些场合你不适合参加。”
裴不语脸色不太好,他对颜蔷说:“麻烦你了,我去给你们倒杯水过来。”
休息室的门关上了。
颜蔷看着柳锦芳,柳锦芳却不看她,只沉着一张脸,仿佛颜蔷欠了她十个亿一样。
“你怎么会来这里?”颜蔷问。
她不觉得柳锦芳真的是想来参加什么葬礼,亦或者是想借机向裴家施压想让裴不语承认她。
从一开始,柳锦芳就不太想让人知道她和裴不语的关系,不至于到这个时候,观念转变开始想要名分。
“我不能来这里吗?”柳锦芳看向她,“觉得我丢你的脸了?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颜蔷想笑。
“我以霍岐前女友的身份,以霍家千金的身份来悼唁霍岐的母亲,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她看着柳锦芳,“霍岐前女友的妈妈,还是裴少的未婚妻?”
“颜蔷!”
柳锦芳有些恼羞成怒。
裴不语适时推门进来,他将温水放在了柳锦芳面前,给颜蔷的是一杯咖啡。
颜蔷看了咖啡一眼,就听裴不语说:“你们聊,我去外面守着。”
门再次被关上。
“我不想跟你吵架。”
柳锦芳端起温水喝了一口,再才看着颜蔷,也没了刚才面对颜蔷时那冷厌的嘴脸。
“我知道你对我不齿,但裴家的人现在想要我拿掉孩子,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这跟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我来这里,就是希望能让大家都知道我和裴不语的关系,这样如果我的孩子出了问题,大家都会知道是裴家动的手。我要防着裴家。”
休息室里只有颜蔷和柳锦芳两人。
颜蔷垂眸看了眼咖啡,她没喝,也没端起来,而是问出了她心里一直的疑问:“你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裴不语的?”
柳锦芳端着水杯的手下意识握紧。
“不然呢?”她反问颜蔷。
“问问而已,有些好奇。”颜蔷的视线从面前的咖啡上扫过,又问,“你没告诉他我不爱喝咖啡吗?”
柳锦芳皱了皱眉。
她显然有点不理解颜蔷的意思。
颜蔷看着柳锦芳越来越圆润的身子,说:“如果你真的怀的裴不语的孩子,裴不语又怎么会让裴家伤害你?那毕竟是裴家的血脉,他们即便不愿意让你进门,但只要这件事不曝光,他们就会默认让你生下孩子。”
“你什么意思?”
“我的这杯咖啡,你要喝吗?”颜蔷问她。
柳锦芳越发的皱眉,“我是个孕妇,你让我喝咖啡?”
“要不要打个赌?”颜蔷说。
“什么赌?”
在柳锦芳狐疑的眼神里,颜蔷将面前的咖啡轻轻的推到柳锦芳面前,又将那杯温水放在了自己面前。
“一会儿我叫裴不语进来,”她说,“你跟他说,这咖啡哪买的,味道还挺好,让他多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