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消失，喧嚣的声音消失，滴滴潺潺流水落下，凌晗所在的世界变成了一汪黑色的池塘，每每向前走一步，黑水之中，就有人拉扯她的裤脚，像是坐下的累累罪孽。
“姐姐？”
白渐黎也察觉到了变化，整个世界黑压压的，如同泥沼。
无数的淤泥爬上了凌晗的身体，仿佛这个世界洁白的只有他这么一只冒着白光的小刺猬。
“嗯，没事。”凌晗摇摇头，依旧把小少年压在自己的胸口。
“姐姐……这只是幻境，用我的力量，可以出去的，等出去了就没有这样窒息了！”
“出去了，或许比现在更加窒息呢。”她摇摇头。
忽然好羡慕白渐黎的天真。
幻境之外：“你救了他们，却还是遭到了怨怼，看似有了些功德，却还是沉入罪孽深渊，凌晗，你告诉我，你还想要做些什么？”
这个声音清醒冷静，一听就是狐仙大长老。
凌晗揉了揉怀中少年毛茸茸的头发，珍重的护着他，不让身旁的淤泥污染玷污了他。
凌晗：“世界污浊，污秽，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一切都是灰色的。”
“东岛所为，诸位前辈应该都知晓。东岛仍然也有无辜之人，可总不能只因为那些善良的人，就放弃了抵抗。大夏的生路，人间和仙界的生路，不能断绝。生死而已，如果把有限的时间拉长，谁不会死呢？”
“我不是圣母，就算从前是，那也不是我的今生。”
凌晗拔出剑，一剑落在池水中央，青蓝的寒光扩散，这黑水退避，游龙来个给黑暗划破带来光。
幻境碎裂，凌晗盘膝坐在中间，怀里的小少年，已经变回了小刺猬。
另外五仙坐在了对面。
幻境，不是他们打碎的。
眼前的这个二十几岁的女孩，的确很厉害。
五仙神态各有不同，不过就连那刻薄的柳仙，都有了一些缓和的意思，更不用说本来就很喜欢凌晗的白仙等了。
狐仙：“小丫头，我确实想要相信你一次了。”
“好吧，我承认，跟你比起来，我更讨厌那些所谓的圣母，但是我可没有要相信你们人类的意思啊。”柳仙很是嫌弃的遮住了自己的脸，但凌晗还是在那冰霜蛇蝎刻薄的脸上见到了冰山的消融。
凌晗终于感觉到轻松，脸上不由自主的挂上了一些小模样。
可前路依旧困难，他们五个长老还没说要教给自己共生术呢。
凌晗赶紧坐直了身子：“还请五位前辈教我共生术！晚辈有必须要变强的理由！我有太多的事情必须要去做！”
“哈哈哈，共生术，你本就会啊！你的身上现在就已经绑着一个水系的仙灵，我的孙儿邀请了你那么多次，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我孙儿呢。”
白仙长老忽然抚着胡须大笑，似乎凌晗莫名的解开了他心中的疑团，此刻豁然开朗。
啊？
凌晗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正是白渐黎。
“姐姐，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要我呢。”
“那……我该怎么跟你共生？”
“就是，你上次跟人共生的那个咒语就好啦！”小少年天真无邪，从凌晗手心跳下来，就变成了翩翩少年。
白渐黎伸出了手，两人掌心相和，共生契约成。
原来，霍家的共生术，就是寒川的禁术，并蒂移生。
但又不像寒川禁术那样单方面的付出，若说自己和琼寒是因为相爱而阴差阳错的导致互相供养，但霍家的共生术则更像是一条条写好了细则的法律公约。
两人一同施法，就像是公式化的印刻，不像并蒂移生那样没有底线。
但或许，并蒂移生也有底线，只是琼寒那个傻子没有。
“小丫头，每个人的承受能力有限，不可贪多。等你什么时候达到元婴圆满，再叫渐黎通知我们吧。”
狐仙的神色复杂，也不知道要嘱托些什么。
但隐隐的担心还是叫凌晗察觉了出来。
凌晗不由得拍着自己的胸脯跟人家保证：“诸位长老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渐黎。”
“我白仙一族擅长疗愈，我孙儿渐黎更是其中翘楚，有他跟着你，那位仙君的性命暂时保得住。但往后，仙君不可再妄动力量，否则便是白白的消耗了我白仙的功德。”白仙长老虽然喜欢凌晗，但在她眼里，早就看清了那少女的姻缘线极其浅薄，更是没有连向他的孙子。
反而是自己家小孙子那无尽的爱意，都快给人家给缠绕成茧了。
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凌晗终于拜别了五大长老，从房间里推门出来，此刻竟然已经是日光覆下了。
小少年像是有些怕光似的，紧紧的抓着凌晗的手，很像是一个生怕主人抛弃的小狗狗。
凌晗不太敢确定这个猜测，试探着开了口：“你……从没出过门？”
“是出过的，不过……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从前有个人将我从山里来出去，后来她死了……我走丢过。被爷爷找回来的时候，就变得有点傻，不敢出门了。”小小少年没心没肺，甚至笑得有几分憨厚。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睛里充斥满了失落，还有久别重逢的悸动。
他口中说的人，不会是凌晗她自己吧？
凌晗动摇了，她生怕自己欠过什么风流债。
毕竟这些非人生物活的太久了。
动不动的就是几百上千年。
他们的债，把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的财富加起来，都还不起。
凌晗赶紧打哈哈：“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才不会因为死了就把你弄丢，至少死前，我得安排特事司的人将你送回来。”
“凌晗！凌晗你快点来接电话吧！你再不接电话，仙君就要亲自杀过来了！”霍思楠捧着自己的手机，整个人跟火烧了屁股一样追了过来。
凌晗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里面果然有上百个未接来电。
凌晗赶紧从霍思楠手里接过电话，这电话或许已经响了一会儿了，连铃声的歌词都要唱到尾巴了。
来不及凌晗调整心思，只得匆忙的按下了绿色的按钮：“喂，师弟！”
凌寒心里有愧，也不知道此刻琼寒对白渐黎的出现有没有反应。
真的有一种，出轨被抓的背德感。
电话的那头，谁知却出奇的冷静，冷静到甚至有几分淡漠，之传来了一声：“嗯。”
琼寒：“回来吧，凌晗。”
他有些低哑的声音再一次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他很少会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出她的名字
以至于凌晗都设想不出来他这到底是生气，还是其他别的情绪。
琼寒：“就现在。”
只听见电话的另一头，带着几分潮气的呼吸音吹拂在听筒。
电话那一头的人，似乎有眼泪。
“凌晗……我不会拦着你去任何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