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金陵城最豪华的酒楼“醉仙楼”,已经坐满了外地粮商。
众人面色欣喜,都期待在金陵大赚一把。
毕竟这样的粮价,可遇不可求啊。
“何老板,你是金陵城四大粮商之首,你估计朝廷今年能买下多少粮食啊?”
“咱们粮商圈里的人,可都涌进来了!”
何震升,泰盛粮号的老板,长得肥头大耳,是赵承玄等人的大摇钱树之一。
他双眼微眯眼,言道:
“诸位放心,鄙人早就得到消息,今年朝廷可谓是无限制收粮!”
“你们有多少,朝廷就要多少。”
“退一步说,就算朝廷现在不收了,你们也不会亏吧?”
“你们每个人都带了足够的空船,若是朝廷不收粮,你们即刻走水路分散运到别的地方售卖,或者干脆原路返回。”
“反正今年的水运成本和人工成本,都低得可怜。”
“而且,这些粮食,你们有多少是花钱从农民手中买来的?”
“大多数都是雇佣贱农种地,只给一口饭吃,就能换一整季粮食。”
“你们个个几乎零成本啊!”
“哈哈哈……”
一言罢,众人皆是仰头大笑。
这年头,不仅仅是当权者压迫百姓,这帮富商更是手段卑劣。
“还是何老板慧眼啊,一下就看透了我们的计划。”
“何老板真乃神人!”
“大家都知道何老板在朝廷有人,何老板说朝廷无限制收粮,那肯定没错!”
……
运河面上水汽大,粮食不宜在船上长时间停滞。
于是两天时间内,数不尽的粮食堆积在运河两岸的干燥空场上。
并且雇佣了众多官家士兵看守,生怕有灾民饿急了眼,上来哄抢。
东宫殿,书房内。
李枫盯着胡善忠:“你可查清楚,是所有的粮食都下船了?”
“殿下,臣用脑袋担保,商船上的粮食全都卸下来了,没留一袋。”
“好!太好了!”
“去安排诏令,明日晌午宣布,市面上的粮价恢复原价。”
“不!不能原价,朝廷强制干预,直接半吊钱一石。”
闻言,胡善忠顿时一惊,直接缩减这么多?
这消息一出,那些粮商还不得心凉透了!
“殿下,直接降至半吊钱?还强制干预?”
李枫嘴角浮笑,语气毋庸置疑:
“没错!这一次朝廷必须用强,这是皇令!谁敢不从,斩立决!”
“哪家粮商敢抬高价格,斩立决!”
“还有,今夜你手底下的那帮水手和船手,全部出动。”
“本宫再安排五百锦衣卫配合你们。”
“把运河口岸上的空船,全部开走,若是被人发现来不及开走的话,就给烧了!”
“是!”胡善忠领命。
事到如今,他大概也猜到了太子的计谋。
不得不说,这一把韭菜着实割得太狠!手段也是极高。
当天至夜,月黑风高。
运河口岸周边,密密麻麻的人影陆陆续续登船。
没过多久,空荡荡的商船动起来,期间偶尔能听见几声惨叫,守船的人昏死不醒。
大抵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一大波人从东边岸上挑着灯笼,打着火把疯狂往河边赶。
这伙人清一色,全是外地的粮商。
“一群狗日得盗贼!”
“你们是什么人!给到我停下!赶紧停下!”
“我的船,我的船啊!快给我停下……”
“那是我们的粮食船,是我们运粮的船啊!”
“……”
一些粮商见有的大船没开走,便准备登上去瞧个究竟。
然而下一刻,船上黑衣人点燃煤油,大船瞬间燃起滔天火光!
看着大船缓缓离开,诸多粮商欲哭无泪。
那些船,是他们最后一道保障线啊!
“看看你们几个,慌什么。”
“不就是几艘破船吗,要它何用!等到明日粮食都卖给朝廷。”
“大家浑身轻轻松松,赚的银子买十艘大船都够了!”
何震升一番宽慰,让这些人心中释然很多。
“何大哥,您……您这消息准吗?”
“明日,朝廷真的能继续收粮吗?”
“我们这帮人的身家,可全都寄托在这儿了。”
何震升肥硕的肚子晃了晃,言道:
“放心!我的消息,绝对准。”
“你们知道我在宫里的后台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
“那可是当今首辅!这赵承玄赵大人!”
什么!
当朝首辅!
闻言,众人满面痴愣。
“首……首辅!那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啊!”
“天啊!何大哥不愧是混迹都城的大粮商,您是我等楷模啊。”
“明日卖粮,全仰仗您了!”
“嗯,好说,好说!”
何震升很享受这种被恭维的感觉。
另一边,抢了粮船的船手直奔海防军营。
按照李枫的密令,这些船抹去编号,秘密藏在海防营的战船里。
任何人不得擅自动用!
次日上午,何震升早早地领着一帮粮商在粮市上候着。
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朝廷买粮的人现身。
“何大哥,这……这怎么没人呢?”
“我们大家伙的粮食,可都卸下来了。”
何震升一瞪眼:“着什么急,继续等着。”
“昨夜我得到消息,今天朝廷可是要翻倍收粮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身穿官服的张盛带着一帮人现身粮市。
何震升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出来人群中的薛为民!
“是薛尚书!”
“薛尚书……”
他咧嘴一笑,像是见了亲爹一样,疾步奔过去。
趁着大家伙都在,凑过去说上几句话问个好,也算是装比了。
“嘿嘿,薛尚书,今个您也来了。”
“嗯。”
薛为民瞥了他一眼,冷冷一声。
若不是赵承玄吩咐他监视张盛,这样的地方他才懒得来。
“嘻嘻,薛尚书,今天朝廷准备收多少粮啊?”
“我的那些外地朋友,都把粮运来了。”
薛为民不耐烦道:“放心,少不了。”
“朝廷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有多少要多少,照单全收!”
闻言,何震升嘴角来回抖动嘿嘿笑。
然而几息之后,他彻底愣在了那里!
只见张盛从袖口里取出的,不是记粮账本,而是一道金纸诏书!
“诸位,今日收粮一事,暂且搁置。”
“本官宣布太子亲书诏令:”
“大夏庚子年秋末,皇家广收粮食,以赈济石河郡灾民;今,粮食已足,停止粮食入仓。”
“此日起,皇权诏令,市面粮价归为一吊钱一升!任何人不得提价,任何粮商不得哄抬价格,违令者,斩立决!”
话音一落,张盛未做逗留,转身就走。
眼下诸多粮商,顷刻间脸色煞白!
怔怔地站在原地。
何震升见状,瞬间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掌心更是湿乎乎。
他愣了片刻,紧接着如梦初醒,赶紧悄悄后退溜出人群。
因为这帮粮商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他放出消息邀请来的!
此时,朝廷宣布这一诏令,可谓是一刀要命!
薛为民也眉头紧皱,疾步追上张盛。
“张大人,等……等一下,这怎么不收粮食了?”
“户部拨的粮款,应该还有结余啊!”
张盛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薛尚书,不好意思,我也不清楚,太子殿下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这诏令是东宫下发的,要不你去问问太子殿下?”
闻言,薛为民喉咙一哽,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朝廷的人走后,这帮粮商彻底炸了锅!
“这……这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朝廷竟然不收粮了!”
“完了,我们完了啊!那么多粮食堆在空场,坚持不了多久啊!”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粮船昨夜被盗,我们也没办法把粮运到别的城,这可咋办?”
“……”
一时间,众人乱成一团。
有人瘫坐地上捶胸顿足,更有甚者积郁在心,一口鲜血呕出……
这时候,忽然有人道:“何震升呢?”
“何震升去哪里了?是他把我叫来的,他得给我一个说法!”
“何震升!你出来!”
“别喊了,这……这狗日得早跑了!”
“他认识朝廷那么大的官,估计早就知道朝廷今日不收粮,把我们叫来纯粹是坑害我们一把!”
“别让我找到他!不然,老子一定将其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