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意做什么,只在意和谁在一起。
只要太女殿下高兴,他做什么都可以。
苏柒若带着纪云澈进了品香茶楼,掌柜的便亲自将人引入二楼的雅间。
雅间的大窗敞开着,遮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正好能将里头的人与外面隔开,又不影响里面的人看外面的风景。
“殿下可还是要老几样儿?”
这掌柜的与苏柒若也算是熟识了,她背后的老板可是太女殿下的人。
“嗯,再来几样男子喜欢的点心蜜饯和茶。”
苏柒若靠着窗边坐下,便朝纪云澈招招手,纪云澈听话地坐到了苏柒若对面。
“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几个也自去喝茶吧!”
苏柒若让如影带着立春和立夏自己去玩儿,顺手从掌柜的那里接过一个蓝皮册子递到纪云澈面前。
“瞧瞧看可有喜欢的,这些故事应当都是男子们爱听的。”
纪云澈抬手接过那册子,却又因戴着幂篱有些瞧不真切上面的字。
苏柒若轻轻一笑:“摘了吧!”
在苏柒若看来,这掌柜的不是外人,纪云澈也无需忌讳。
纪云澈却没有听话,而是身子朝内微微掀起一角,只露出眼睛来。
“就点这出《杨家将》可好?”
纪云澈的目光落在那三个字上,在他看来,太女殿下应该也会喜欢的。
男子大多喜欢风雪月,苏柒若倒是没想到纪云澈还有这般雄心壮志,竟喜欢听杨门忠烈的故事。
这世的《杨家将》与前世苏柒若所知道的大同小异,一门忠骨埋深山,留下满门鳏孤老弱,最后虽是保得一方太平,可于杨家来说,却算不得是什么欢喜的结局,只会让人难忍唏嘘。
“好。”
苏柒若点头,随手掏出两个银锭子放在那蓝皮册子上。
“去准备吧!”
掌柜的道了声谢,便退了出去。
待掌柜的一走,纪云澈便将头上的幂篱摘了下来。
许是方才走路走的久了,一张俏脸儿红扑扑的,看起来格外诱人。
不得不说,苏柒若在京中见过那么多美人儿,却也没有谁能比得过眼前这人。
冰肌玉骨,倾城绝世。
美的有些晃眼,也晃了苏柒若的神。
外面传来敲门声,纪云澈忙红着脸别过头去。
小二躬着身子将茶水点心奉上,从头到尾都没敢抬头,极守规矩。
“尝尝看。”
苏柒若将点心往纪云澈面前推了推,纪云澈却先一步端起茶壶来,替苏柒若斟了杯茶。
二人的手在空中交错,那动作倒是出奇的一致。
楼下忽然安静下来,拍案声起,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醒木一方口一张,道尽古今说端详;无道昏君有道讨,奸臣祸国终被亡。
纪云澈放下茶壶,好奇地朝下望去,只见一中年女子正立在台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巴一张一合,掷地有声。
苏柒若动作轻柔地将窗边的白纱撩起,以便他能看得更清楚些。
南越国民风虽然还算开放,但像纪云澈这样的大家公子若是时常出府也是不允许的。
想来他自幼憋闷在那一方小院子里,难得能有这般乐趣。
一块点心塞到了手里,纪云澈下意识地往嘴里送去,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
说书声一起,堂内便已坐满了人。
今日这故事是太女殿下钱点的,这些茶客们也算是占了个便宜。
苏柒若嘴角噙着笑,望着纪云澈的脸,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他在听别人的故事,又是否知道,自己也是书中人。
眼前的漂亮公子忽然与书中那个惨死的男子合在一起,她心头没来由得升起一股子烦躁。
不行,她一定不会让他的悲剧重演。
老天既是派了她过来,还给了她如此尊贵的身份,不就是为了拯救这些弱小无辜者的吗?
有她在,一定不会再让纪家出事。
“好!”
楼下传来一阵喝彩声,纪云澈也跟着拍拍手,情绪有些激动。
他只在幼时读过《杨家将》的故事,大概记得里面讲了些什么,如今听这说书人细细说来,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太女殿下都要夸赞这人书说的好,称她一声“先生”。
那杨六娘和郡卿的爱情故事本有些缠绵悱恻,可从她口中说出,却带着几许豪情。
杨六娘重情重义,对郡卿的感情忠贞不二。
这样的爱情,是世间男子都向往的。
纪云澈捏着点心的手指紧了紧,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身上。
他一直盼望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怕是也只有书里的故事才会有了吧!
纪云澈眼底升起一股雾气,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很难过。
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身旁的女子身上,她正望着
手指因为捏着点心而有些黏腻,纪云澈垂着眸子看着指尖上沾着的点心屑,眉头又蹙了蹙。
一块干净的帕子递了过来,纪云澈心口紧了紧,轻手接过来,却不舍得将那帕子染脏,只好将手指放在桌下,偷偷往自己的衣袖上抹了抹,那帕子则被他紧紧攥住。
苏柒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继而又去听那说书人的故事。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每每听到这悲壮的诗句时,苏柒若总会没来由得生出一股子悲哀。
为人,她不愿意有战争。
为君,有时又迫不得已。
毕竟,有些战争,是为了日后更持久的和平。
这出《杨家将》,结局比前世的杨门虎将更为悲壮,杨门八女三上战场,无一生还。
杨六娘的尸体被运回来时,郡卿亲自去城门口迎接。
在入殡的当日,郡卿自刎于六娘棺前。
纪云澈自认不是个感性的人,可听闻此处,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紧紧抿着唇,他不知这世上是否真的会有杨六娘与郡卿这样的爱情,但他其实真的很羡慕他们。
人生若能得一“杨六娘”,死而无憾。
楼下的听客皆被那故事里的悲痛所感染,有些心软的主君已经用帕子抿着眼角,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