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三分情意

“殿下莫怕,老臣定尽全力保住殿下性命。”太医忙道。

商容洲扯了一下唇角:“那些人死时可有什么征兆?”

太医见她坚持要问,犹豫一下后回答:“没什么征兆,可能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突然就没了,从复发到去世,都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商容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担心这些,只要按时服药,定能将余毒全清了。”太医又赶紧补充。

商容洲笑了笑,接过了他手中的药。

她当着太医的面抿了一口,当即蹙起眉头:“太苦了,你去给我拿几块蜜饯。”

“是。”太医急忙答应。

商容洲趁他转身的功夫,将药直接倒进了床边花瓶里,然后拿着空碗做出一副正在喝药的样子,太医将蜜饯奉上,她便拿了一块吃。

太医连忙答应,然后转头将这件事报给了赵呈徽。

赵呈徽正在与人商议国事,闻言笑了一声:“稚子脾气,多放几块红枣就是。”

“是。”太医连忙答应。

于是商容洲第二天看到的药碗里,便多飘了几块枣子。她无言一瞬,趁太医不备再次将药倒了,然后将空碗放在了桌上。

可即便如此,她的身子也一天一天好转,喉间的疼痛感也消失了,说话虽然还有些哑,但比起刚醒时不知好了多少,让她开始强烈怀疑人生。

转眼又是晚膳时间,她又一次将药倒了后,披了件外衣在桌前坐定。

赵呈徽进来时,就看到她眼巴巴地盯着一桌子菜,却始终没有动筷。

他的眼神瞬间温柔:“饿了就吃,何必等我。”

“你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商容洲斜了他一眼。

赵呈徽自从她醒来后,便搬到她这里住了,平时一日三餐也会跟她一起用。昨天因为回得太晚,她以为他会在别处吃,便没有等他,结果他匆匆赶回来时,她已经吃完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某人那张充满怨念的脸。

“心眼这么小,还敢做皇帝,就不怕有朝一日被气死吗?”商容洲嘟囔一句。

赵呈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说什么呢?”

“嗯?没什么啊。”商容洲装傻。

赵呈徽斜了她一眼,坐下后给她夹了些吃食:“懒得与你一般见识。”

商容洲笑笑,拿起筷子便开始专心吃饭。赵呈徽静静陪着她,时不时往她碗里添些东西,两个人安静地吃完饭,又一同出去散了散步,这才回到房间休息。

自从服药之后,商容洲的身子便不如从前强健了,一躺下便开始犯困,很快就睡了过去。赵呈徽倚着床头批了会儿事务,时不时低头看她一眼,等到所有事务处理完毕,这才小心翼翼地躺下。

他动作很轻,商容洲还是哼唧了一声,接着八爪鱼一样抱住他。赵呈徽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看向她紧闭的双眸时多了几分认真。

就这样吧,过往不究,好好过日子就是。

商容洲似乎梦到了什么,形状姣好的唇吧唧两下,赵呈徽心里软成一片,趁着夜色悄悄吻了吻她的唇。

没有苦味。

他唇角刚要扬起,想到什么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睡梦中的商容洲若有所觉,迷迷糊糊中醒来。

然后就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她瞬间吓清醒了:“你、你干嘛?”

“商容洲,”黑暗中,他的表情不甚分明,“为何不吃药?”

商容洲:“……”

漫长的沉默之后,她艰难开口:“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要我现在叫人进来找吗?那么多药,总会留下痕迹。”赵呈徽声音森冷。

商容洲沉默一瞬,勉强对他笑了笑:“……大半夜的,还是别麻烦别人了。”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商容洲总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可一对上他的眼睛,便瞬间没了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赵呈徽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为何还想死?”

这个问题商容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呈徽也不需要她回答,因为他已经有了答案:“你不爱我,所以宁愿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

“不是的……”商容洲弱弱回答。

赵呈徽起身下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暗将他的表情彻底隐藏,商容洲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旁的什么都看不到。

“可惜你不会得逞,商容洲,有我赵呈徽在一日,你就别想离开,更别想死,”赵呈徽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声音略微发颤,“否则,我就要你商家九族陪葬,包括那个小皇帝。”

【歹毒。】商容洲心里念了一句。

只可惜她死了这个世界就终止了,他杀不了人的。商容洲心里这般想着,却有些莫名的惆怅。

赵呈徽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知道就连顾家上下都不足以成为她的羁绊,她根本不怕他的威胁。这种感觉叫他绝望又愤怒,一想到她这几日如此胡来,这种无助的情绪愈发放大。

“我问你,你是不是还要死?”赵呈徽一字一句地问。

商容洲没有回答,她从进入这个世界就开始和赵呈徽纠缠,这么久以来对他撒过无数个谎,现在任务即将成功,她已经不想对他撒谎了。

赵呈徽倒是宁愿她这个时候骗骗自己,可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说一句软话,最后终于不堪忍受她的沉默,他沉着脸转身离去。

商容洲下意识想叫住他,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任由他离开了。

黑暗中,她轻轻叹了声气,正独自坐着发呆时,房门突然打开,几个宫人鱼贯而入,其中一个手上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殿下,服药吧。”宫人恭敬道。

商容洲无言许久,到底将碗接了过去,抿了抿唇一饮而尽。

宫人收下空了的碗,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在床边跪坐。商容洲愣了愣:“你们这是?”

“回殿下的话,奉将军之命,奴婢等人今后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殿下。”宫人不敢抬头。

商容洲顿了顿,明白自己这是被彻底监控了。

先前那时虽然不得自由,却有自己独处的时间,这一次却是不同。赵呈徽像是铁了心要盯紧她,每日里不仅吃饭睡觉被盯着,就连去厕所和洗澡,旁边都至少两个人。

而赵呈徽,自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来过。

连续过了五六日被完全监控的生活,商容洲才知道之前被关在空荡荡房间的时候有多幸福。

起初,她还想着卖卖乖,等赵呈徽来了,这种生活就结束了。

然而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赵呈徽,最后在这种无时无刻被盯着的状态里逐渐失去耐性,可不管她怎么抗议,怎么反复要求见赵呈徽,他都始终没有过来。

她不喝药这件事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赵呈徽对她彻底失去了耐性,就此将她隔绝在这间偏殿里,然后失去所有隐私。

这种猜想让她心慌,于是在某个清晨,她彻底没了耐心,沉着脸要往外闯。

“殿下,殿下求您冷静些……”宫人们跪作一团拼命阻拦。

商容洲眉头紧皱:“放我出去,我要见赵呈徽。”

“将军他正与大臣商议国事,现下不便见您,您再等等,将军有空就来了。”宫人哀求。

商容洲冷笑一声:“这套说辞你们自己还记得说过多少次了吗?我现在就要见他!”

“殿下,奴婢就是死也不敢放您出去啊!”宫人们说着,便开始拼命磕头,很快脑门就殷红一片。

商容洲见他们以死相逼,深吸一口气到底妥协了。

众人见她不再往外走,几个机灵的赶紧将午膳端来:“殿下,先用些吃食吧。”

商容洲看了眼丰盛的饭菜,冷笑一声后道:“我等将军来了再吃。”

说完,就直接回床上躺下了。宫人们面面相觑,最后赶紧派了一个人去找赵呈徽。

当听说商容洲不肯吃饭时,赵呈徽眼神暗了暗,别开脸淡淡道:“每隔半个时辰送一次饭菜,她总会吃的。”

从前在长公主府时他就知道,她是挨不得饿的。

“是。”宫人得了指示便离开了。

于是商容洲所在的偏殿里,开始时刻萦绕着饭菜的香味。商容洲缩在被窝里,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却还是坚强地忍着,因为她很想知道,赵呈徽到底有没有将她放逐。

在连续饿了两顿后,赵呈徽当天晚上便来了。商容洲赶紧从床上起来,看到他的瞬间长长地松了口气:“你怎么才来?”

语气亲昵,仿佛等了他很久。赵呈徽却不为所动:“我来你不高兴,我不来你也不高兴,你究竟要我如何?”

“我何时说你来我不高兴了?”商容洲蹙眉。

“你都宁愿去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了,难道我来了你会高兴?”赵呈徽说到这件事时,眼神和神态充满嘲讽,心口却没出息地抽疼。

商容洲闻言顿时沉默了。

赵呈徽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所以你叫我来是做什么?”

“你将这些人撤走,我不喜欢被监视。”商容洲听他提及正事,立刻打起精神。

“不可能。”赵呈徽直接拒绝。

商容洲就知道他会拒绝,因此没有太大反应,而是试图同他协商:“我不自尽了,你让他们走,我不喜欢被他们一直盯着。”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赵呈徽反问。

商容洲张了张嘴:“那、那要我如何证明?”

“无论你怎么证明,我都不会再信你,这些人也绝不会撤走。”赵呈徽眼神坚定。

商容洲蹙眉:“你难道还想监视我一辈子?”

赵呈徽不语。

商容洲看到他的表情,渐渐觉出不妙:“……别蠢了,我一个大活人,你怎么可能做得到监视那么久。”

“宫里不会有新的主子,满宫奴才只需服侍你一人,为何做不到?”赵呈徽反问。

商容洲心慌:“你开玩笑的对吗?”

赵呈徽盯着她看了半晌,转身就要离开。

商容洲顿时急了:“你信不信,就算你派再多的人来,也拦不住我去死!”

赵呈徽猛地停下,脸色沉郁地回头:“你敢。”

“我为何不敢?”商容洲挑衅,“你再不让他们离开,我就饿死自己,死法千千万,你拦得住我吗?”

“你威胁我?”赵呈徽眼神暗了下来。

商容洲默默后退一步,但还是顶住压力坚强开口:“我也不想,是你逼我的。”

“商容洲,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还有三分情意,你便能为所欲为了?”他一步步逼近。

商容洲连连后退,绊到床褥后跌坐,双手揪着被子往后仰:“你冷静点啊,我是在跟你商量,别动不动就发脾……”

赵呈徽捏住她的下颌,她瞬间闭嘴。

“你若敢不吃东西,我就嚼碎了一点一点喂你,不嫌恶心的话,可以试试看。”赵呈徽眯起眼睛。

商容洲:“……”

“来人,上菜。”赵呈徽低喝一声。

宫人连忙将刚做好的饭菜端了进来,在桌上摆好之后,直接连桌子一起抬到了床边。

赵呈徽沉着脸盛了半碗粥,递到了商容洲面前。

商容洲犹豫一瞬,没吃。

赵呈徽也不同她废话,直接喝了一口,捏着她的脸强行喂。商容洲没想到他一个洁癖,竟然真搞嘴对嘴喂饭那一套,登时就有些慌了,挣扎两下后不小心呛到,最后咳嗽着将粥咽下去。

等她喝完时,脸颊已经红透,不知是咳的还是怎么。

赵呈徽接着就要喂第二口,商容洲忙拉住他的胳膊:“我自己喝!”

赵呈徽这才停下,将剩下的粥递给她。商容洲抿了抿唇,蹙着眉头喝完,将碗丢在了桌子上,赵呈徽也不管她情绪如何,只是沉默地往她碗里夹菜。

商容洲心里憋屈,但真怕他干出嚼碎喂她这种疯事,于是只能木着脸吃饭。两个人一个负责夹菜一个负责吃饭,很快就解决了这顿不像晚膳的晚膳。

商容洲打了个饱嗝,赵呈徽这才放下筷子。

“明日想吃什么?”他平和地问。

商容洲只觉得他疯了,情绪说变就变。

赵呈徽见她沉默也不恼,思索一瞬后道,“我叫人出宫去给你买些吃食吧,你自幼金尊玉贵,想来也没尝过民间小食,味道还是不错的。”

“赵呈徽,你不用这么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