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自统一以来，百姓的日子逐渐恢复平稳，只是曾经的边境地区，少有楚武两国的残兵剩将纷扰。
皇都，市井之中，一片繁华。一个眼角生出少许皱纹的男人走在街头，身旁跟着一个苍苍老者。
男人昂首挺胸，气魄非凡，眼中满是豪气，他向老者问道：“老师，这秦国，如今可好？”
老者白发苍苍，行走起来有些缓慢，但每一步都十分有力，似与男人较劲一般，他努力跟随男人的步伐，“自然好，无需多说。”
男人也会故意放慢些脚步，来迎合这倔脾气的老者，“可繁华之下，皆是空虚，如今秦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但国库自统一以来，始终在亏损，不见盈利，这样下去，对秦国极为不妙。”
他继续说道：“不过希望还是有的，毕竟天无绝人之路。”
老者看着男人，恍惚间想起，多年前这个男人还只是不过是一个少年，这位少年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在人前，男人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苦楚，他没多少朋友，老者是为数不多的一个，这么多年来，老者心知肚明，男人心中艰难，不比自己这位宰相少。
男人在一个客栈外坐下，倒也悠闲，招手间吩咐小二来上几两酒与煮牛肉，两样皆是普通食物，寻常百姓吃的东西，他这位秦国皇帝吃起来，显得有些掉价，但他毫不在意。
老者落座，没说什么，等到酒肉上来，他与男人相视一笑。
曾经的二人，也无数次如今日这般畅饮吃肉，亦师亦友。
秦国皇帝喝下一杯酒，问道：“老师，我有一个问题，就是八年前，您送我的那句“君子应有龙蛇之变，处于木雁之间”，到底是何意？”
已经极其年老的黄久之眼眸中闪动别样神色，他没想到秦寻还记得，“这么多年过来了，你还没想明白？”
秦国皇帝摇摇头，“我为统一一事奔波已久，统一之后，又一直忙于政事，少数的空闲时间也就是在皇宫内溜达散心，期间无暇顾及思考这种问题，刚才路上忽然想起来，这才想问问您。”
黄久之只做了简单的解释，“龙蛇之变，你当初已经给了我答复，无论对错，这么多年过来，也无所谓了。至于木雁之间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有一种树，虽然生长极其高大，但却是废木，名为椿，所以伐木人不会砍伐这种看似高大实则无用的树，这里你可以理解椿为中庸，或者无才的意思，雁是古代鹅的叫法，一群鹅里，只有做到长相最漂亮，声音最悦耳，才能避免被宰杀，因为谁都舍不得杀死一只完美的鹅，雁所以可以理解为有才。所以这后半句，意思就是，君子，要处于有才与无才之间，不要太过出风头，导致被砍伐，也不要过于无才，你想即使是椿，他虽为废木，但生长高大，可以点缀树林，故而伐木人不会砍伐，不然如果只是单纯的废木，是不会有人把你留在林中的。”
秦国皇帝笑着问道：“那老师您看看，学生我现在是不是就处于木雁之间？”
黄久之说道：“差远了，你现在太过耀眼，光是统一中原，就足以名垂青史，更何况你如今才不到三十岁，以后保不齐还有大作为。不过你很好，让我心满意足，能够做到这个份上，是不是君子，已经无所谓了。而且，你这棵树，即使再高大，再有用，也无人敢砍了。”
秦国皇帝笑了笑。
他从口袋里拿出青铜小剑思无邪，递给老师，说道：“这东西我佩在身边八年，八年来无灾无难，度过十分顺利，我想，现在送给您。”
黄久之看着小剑，又看了看秦寻的脸，叹口气收下了。
秦国皇帝说道：“说起来，这好像还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次给您送礼物。”
夕阳西下时。
皇帝与他的老师愈行愈远，最终走入皇宫，走进历史潮流，走出岁月。
……
苍古荒原外，下雪了，冰天雪地间，一个身着深蓝色长袍的少女顶着风沙雪花行走着。
夜空黯淡，群星不见，苍穹之上一片深沉的黑暗，天地间也毫无光彩，伸手不见五指，少女抬起头，仰望夜空，似在寻找方向，最她面向南方继续走去。
忽然一个左眼有剑伤的俊美男人出现，来到少女面前，毫不客气说道：“你师傅呢？”
少女看着男人，原本不想搭理他，可无奈对方已经挡在自己面前，“滚开。”
男人只是问：“你是李司的徒弟吧？把你师傅叫出来，我找她有事。”
少女冷哼道：“你还不配见我师傅，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白剑仙的大徒弟杨宁笙吧？两百年前的孽种，也好意思来我师门面前叫板？”
杨宁笙迅速一只手掐住少女的喉咙，一点点用力，青筋在他太阳穴上暴起，“你想死吗？”
少女面容红紫，但气势不落下风，依旧不改道：“你大可以杀死我，我一条筑基境的烂命，换你一条即将元婴的好命，自然是我赚到，况且刚好用我的死，来逼我师傅出山，重临世间，估计等那时，你死就不足以平息事情，我师傅还会把白剑仙的坟给刨了，来为我报仇。”
“怎么事事都扯到白止风，我这辈子难道就脱不了他的阴影吗？”杨宁笙叹口气，松了手，“你的意思是说，你师傅隐世了？”
少女好久才缓过劲来，大口呼吸着，说道：“她快死了，没法再兴风作浪，只能躲起来。”
杨宁笙说道：“听你这么说，你们师徒关系也没那么好嘛。”
少女说道：“与你无关。”
杨宁笙叹息道：“原本还有找你师傅谈谈心，没成想她老人家隐世不出了，你可知她隐居在何处？”
少女摇头道：“不知道，就算知道，告诉你了，你也只是自讨苦吃，师傅她不会见任何人，甚至包括我。”
杨宁笙遗憾道：“这样啊，那算了。”
他又问道：“你要去修仙界吗？”
少女点头。
杨宁笙笑道：“那一起吧。”
少女说道：“我去修仙界有事，咱们不能同行。”
杨宁笙说道：“放心，只是这段时间同行，等入了修仙界，你我便分开，刚好路上我有许多话要问你。”
……
云蒙山脉。
云顶山。
这一日，花楼带着一名少年来见红蟒。
负剑少年见到红蟒，眼中闪烁奇怪神色，他又看了眼身旁的守门人爷爷，问道：“花老，您带我来这里是何意？”
花楼满眼宠溺地看着少年，“余兴，你可知你师傅已经将你托付于我？我现在算你半个师傅了。”
余兴点头道：“此事我自然懂得，我会听话的。”
花楼摇头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并不是想让你乖乖听话，反而，我不想磨灭你的思想。你师傅也真是有一手，愣是晾了你八年不给你觉醒，也真忍得住，没想到如今一朝觉醒，就提升到仙脉资质，而且还把你这性子磨地极其可人，即使是我也自愧不如，想来，我终归还是不适合当师傅，当半个师傅就够了。”
一提起仙脉资质，余兴的鼻子有些酸了，他不明白，师傅竟然会为了自己损掉修为，他从未想过会如此，“花老，仙脉道基很强吗？”
其实这里面有个误会，周渊没有损失修为，而是直接在系统商城里买下了那颗帮助余兴提升资质的丹药，花费两百积分，周渊的心都快揪掉了，才狠下心来买下。
花楼正色道：“上一个仙脉道基之人出世，距今已经上千年了，而那人正是千年前的天下第一，折海姜苍，千年前也有过一场仙魔大战，不过相比于两百年前的，还是稍逊几分，没往大打，姜苍一人双剑，杀穿了战场，封印魔族三皇之一的罗刹古魔，杀进魔域，杀得魔族元气大伤，八百年不敢出世，就连两百年前的白止风，也只是被称为小姜苍，参加仙魔大战后六百年，姜剑仙化自身为一剑，一剑斩天，破去飞升境，飞升成仙，但中途出了意外，生死未知，下落不明，可惜了。不说了，这些都是老黄历，等你去修仙界时，想听多少有多少。”
余兴问道：“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人族赢了，那两百年前的那场呢？”
花楼说道：“两百年前，魔族蛰伏八百年，看准姜苍下落不明，出世大战，但他们最终还是小看了人族，先是白止风，后是枪仙洪浩，人族豪杰如大江奔流，慷慨赴死，至于你问赢没赢，你觉得呢？”
“赢了！”余兴激动道。
花楼摇摇头，“没赢，双方都没赢，于是各退一步，相约五百年后再战。”
余兴多少有些失望。
花楼看向远处盘踞山巅的红蟒，带着余兴走上前去，“余兴，把手给我。”
余兴伸出手。
花楼拉着余兴的手，去抚摸红蟒闪耀的鳞片，刚摸到时，余兴就被炽热的手感吓得缩回手去。
花楼说道：“别怕。”
红蟒眼中满是兴奋，但不敢躁动，它激动地摇着尾巴。
随着余兴的手与红蟒体表再次接触，一阵耀眼光芒闪过，余兴感觉体内流淌进一股暖流。
花楼向余兴解释道：“这条红蟒是头难得的天地造物，留在身边对修炼或者与人打架都有益处，现在它已经与你缔结契约，任凭你的差遣了，红蟒就当是我这半个师傅送你的礼物吧。”
契约缔结的那一刻，云顶山剧烈抖动，如地震一般，下一刻虚空结界崩碎，红蟒重获自由，它望着自由后的苍穹，仰天长啸。
余兴看着红蟒巨大的身材，说道：“太大了，若小一点，倒可以时常留在身边。”
花楼笑道：“这还不好说？”
他瞪了一眼红蟒。
红蟒乖乖认怂，低头施法，刹那间它的身体极速缩小，最终化为一条寻常蛇类大小，它来到余兴身边，缠绕上身。
这条奇异的蟒蛇缠绕在自己身上，余兴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还显得极为亲近，他抱拳向花楼，感谢道：“多谢花老。”
两年后，余兴出山时，已是筑基初期境界，身边红蟒更是恐怖，达到筑基后期。
……
万里桃林。
一位老者仰望天空，唉声叹气，“该来的都来了，修仙界又要变天了。”
……
苍古荒原，另一处云墙下，另一缺口前，一个中年男人浑身负伤，走路跌跌撞撞。
他进入缺口。
进入修仙界。
……
苍穹之上。
两个人并肩而立。
一位是老者，胡须头发皆白如冰雪，举手投足间满是道韵洒落。
另一位身着黑衣，正是曾经离开周渊的心魔，黑衣周渊。
老者望着脚下，虚空天下。
两座天下。
凡尘世界与修仙界。
老者叹息道：“姜苍复活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好在他已失忆，不记得任何事，不然非得一剑劈了我不成。”
黑衣周渊不语，他盯着脚下，那两座天下。
一会后他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山巅风光。”
老者笑道：“你若想看，大可多来我这里，反正我也一个人看腻了，多个人陪我看，也多些乐趣。”
黑衣周渊摇头道：“我要自己走上山巅，自己去看。”
老者说道：“你知道你我现在差距有多大吗？你我相比，如蜉蝣撼树。”
黑衣周渊笑道：“你这棵树我迟早要撼，但我这粒蜉蝣，可不止会撼树。”
此刻苍穹闪烁，耀眼的繁星密布在空中，一颗颗连成璀璨的星座，星座间，两人矗立已久。
黑衣周渊站在星空下，如此渺小。
有如蜉蝣撼青天。
黑衣周渊回头说道：“我走了，再见面，就是山顶见喽。”
说罢，他纵身一跃，跳下苍穹，进入那条在修仙界上空流淌的大江中。
老者喃喃道：“又走一个，到头来还是只剩我老人家独自一人。”
（卷一我来叩仙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