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月微微收紧下颌,决定搏一搏。
清冽嗓音蕴藏保证意味,“最多半月就能治好。”
“那就麻烦祁夫人了。”文安公主顷刻间舒展开眉眼。
她缓缓勾了勾唇角,最近八.九日的功夫,她亲弟弟的病情越来越重。
也不知道宫中那些御医,是医术不精还是根本不愿尽心。
竟然没一个能帮人减轻病症的。
云皎月说最多半月能治好,那想来不过多久病情就能转好了。
不久,小太监在黄花梨带暗屉的小方桌上平铺好纸张。
备好笔墨纸砚,拿着细长的柄匙,在烧蓝凫式水丞中取了一匙水,用以研墨。
“我所开的药方,主要以清热利湿为主,兼具解毒和退黄功效。”
云皎月从笔架上拿起毛笔,思忖了会儿要配什么药。
落墨道,“茵陈两钱半,板蓝根、车前草、焦三仙、陈皮、尾连、黄芩、黄柏、金钱草、银花、连翘、大青叶各一钱。”
“再加败酱草、滑石、生石膏各一钱半,胆草三分,薄荷五分,柴胡六分。”
“这方子先吃个六七日看看,每日一剂,水煎分服即可。”
这方子下去,小儿病.毒性肝炎不说能全好。
起码可以退些黄,外加开胃、缓解呕吐之类的情况。
张贵人拿起云皎月墨迹还未干的药方,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和九皇子斗气的同时不忘疼爱。
揪着心,责怪问道,“都说是药三分毒,你怎么药方里写了这么多的药材?”
提出无理要求,“能不能将药方再精简精简?”
云皎月:“……”
云皎月拿毛笔的手不自觉紧捏,脸上对上位者的职业假笑有一瞬间崩盘。
真想回一句嘴,如果每个人都这么介意是药三分毒。
那生病后索性也别寻医问诊吃药,直
接让身体和病魔直面对抗好了。
抿了抿唇耐着性子,“张贵人,是这样。”
“治疗小儿病.毒性肝炎的药方,原本里头没有那么多的药材。”
“但是九皇子他这几日一直在发烧,所以我加了五味药治疗外感风寒。”
张贵人愣了一下。
她是宫女出身,靠着儿子才熬到贵人位分。
再加上自己儿子身份尊贵,就下意识地对底下任何人挑刺,好彰显自己尊贵的地位。
不悦攥紧手中的纸张,“既然如此,那就让底下太监按照药方去煮药吧。”
“只是接下来这几日,还请祁夫人在学士府不要乱跑。”
“省得万一宫中有事,再跟今日一样,耽误时间进宫就不好了。”
云皎月悬着的心逐渐落地。
今天居然能不被为难就顺利出宫,还真出乎她的意料。
回了句是字后,转身跟在懂事的小太监后,往门外走。
文安公主一个劲地给张贵人使眼色。
责怪自己母妃眼界窄,埋怨道,“母妃,祁夫人以后好歹是弟弟的师母,你多少也留她说会儿话啊。”
压低的声音传到云皎月耳畔,后者脚底好似抹油。
脚步走得更快了。
可惜还没走到门口,屋外乌泱泱走进来一群人。
适时,阴阳怪气的声音适时响起,“祁夫人,别急着走呀。”
云皎月没来得及抬头看,拿不准主意这句话是出自谁口。
只瞧见为首的女子端庄典雅迈进房间。
视线里,她每走一步,深紫霞帔下精致的霞帔坠,还有头上戴着双凤燕居冠,博鬓珠结都在随步伐轻微晃动。
身上内穿着的正红鞠衣,绣有喜相逢式龙纹,外穿着的三道子母扣明黄大衫,晃眼如同夜间独一份的清冷圆月。
衣服上的这两种颜色,就算云皎月不
认识对方是谁。
都知道她是尊贵非凡的一国之后!
多少有些意外。
这个国后,仔细看跟人们用金子塑在高台上的塑像没什么区别。
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和人气。
云皎月一脸茫然对上来人的目光,又忖着不该直视国后,礼貌低下头。
低头的同时,眼角余光正好瞥见了安远公主跟在皇后身侧。
一道进来的,除了几个婢女太监太医,还有一位明显身份不低的女人。
那女人怀里抱着只雪白的猫儿,显然听见了文安公主幽怨的话。
照着文安公主的话冷嘲热讽,“公主殿下说得不错,祁夫人你好歹也是未来皇子的师母,理应是要在宫里多多留一会儿。”
“否则……这好不容易进宫一趟。”
“若是看完病就急着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云皎月被点名后,不得不抬首正视郑贵妃。
要是装得畏手畏脚,那简直是上赶着去接对方泼来的脏水,让人觉得是做了亏心事。
白皙脸蛋被屋外袭来的冷风吹红,“什么未来皇子的师母?”
云皎月不骄不躁叹了口气,“郑贵妃,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士府夫人,平日里也不去什么地方。是真不知道有关朝臣的任何事情。”
“不过我知道前几日陈内侍趁着夜色去了趟学士府。”
故作想不明白,礼尚往来呛声,“也真是奇怪……”
“陈内侍想邀我为厂公治病,居然来学士府的头一遭,是在入冬当夜。”
陈平去了学士府的事情,安远公主自然是知道的。
但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后宫中的任何人。
皇后听到后,懒懒抬眸瞥了眼心虚的郑贵妃,入冬要携礼谢师,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看来……
是云皎月婉拒了搭上郑贵
妃,才有了今日郑贵妃向她告状云皎月谋害皇嗣一事。
早在云皎月踏进皇宫地界,郑贵妃就一副受惊模样拜见她。
说太医翻遍医书,发现九皇子的病具有传染性。
害怕自己的八皇子也会被传染,到时候大齐仅剩的两位皇子全得了病,会不利国本。
又说这病是有人故意在后宫传开。
这接二连三的话语,如今看,分明是在指向云皎月。
皇后当作没有察觉郑贵妃嘴里的火药味,径直走到床榻边去握九皇子的手。
眉眼生出几分柔和,慈爱道,“煜儿,今天母后来晚了,可有好好喝药?”
九皇子点点头,不同于对张贵妃的斗口争嘴。
显然和皇后相处得很和睦,打起精神笑道,“喝了。就是又给吐了出去。”
张贵人很少听见儿子对自己是这种尊敬和顺的口吻。
拧眉瞪了眼这个白眼狼。
将矛头对上了郑贵妃,“贵妃娘娘,您在入冬当日,派陈平去学士府了?!”
郑贵妃嫣红口脂泛着明亮光泽,一身绿地织金花云肩通袖牡丹纹缎夹衣,深蓝色马面裙随着平路走动似海水涌起。
脸不红气不喘悠闲摸着自己猫儿的背,“哪里是我派去的。”
“陈平肯定是想让祁夫人早些给厂公治病,才趁夜去。”
张贵人嗅到了浓烈的危机感,看云皎月的眼神逐渐稀罕起来。
小声嘟囔,“陈平是你的狗腿子,他去学士府,能不是你派去的?”
郑贵妃耳朵好使,轻嗤了声,佯装没听见。
哎呀地叹气,“要说陈平,他也算干了件出息的事情。”
“东厂有人传话,说近日祁夫人的府上,有个生病的婢女。”
张贵人没心思去关注什么小婢女,挥手示意小太监拿药方去水煎。
回过身坐在凳子上
,单手搭在方桌边沿,“婢女生病有什么好传话的?”
轻笑,“郑贵妃你真是牙行转生,一日没兜揽闲事就不舒服。”
“不过东厂也是,好端端去盯梢婢女,真是白瞎了朝廷给他们发的俸禄!”
郑贵妃脸上悠闲神情一僵,嫌恶扫了眼死对头。
不管从外貌还是出身,亦或者是才学,张贵人都没有丝毫可以和她比拟的地方。
偏偏整个后宫,就张贵人一人不仅是大齐人,膝下还有个喘气的皇子。
压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怄火,刚想说话。
皇后微启薄唇提醒道,“张贵人,东厂监视平民百姓的职责,是陛下授予。你不要妄议。”
张贵人撇嘴,依旧不满却没再说话。
直到郑贵妃将积攒的火气全部集中在云皎月身上。
意有所指咬牙道,“东厂探子说,学士府婢女的病情,和我们九皇子一模一样!”
“都是一模一样的浑身发黄,每天不怎么进食却吐个不停,还发烧!”
张贵人愕然,怎么会这么巧?
想起前几天太医告诉她,自己儿子的病来得蹊跷。
她长了个心眼,特地派人在宫中排查。确定没人在当下患了类似的病。
发问,“学士府的婢女,怎么会和煜儿得同样的病?!”
郑贵妃呵笑了声,确定死对头中了自己的圈套。
幽幽道,“这谁人能得知?”
“不过婢女出自学士府,你要真是有疑问,或许可以直接问祁夫人。”
话毕,张贵人眼底秒速升起阴沉沉的戾气。
她像一只受到地盘侵占的野猫,瞬间炸毛进入紧张状态。
声量加大微扬,“祁夫人,难道这病,是你们学士府故意染到我皇儿身上的?”
双眼聚起两团凶猛火焰,“你不会是想害我皇儿,去给某些人投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