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想起来了,求着人家收自己做小弟的那个人,正是他本人。
顾非寒走来拍了拍他肩膀,“哥们儿,见过大船开动时的机械室吗?”
“这个我懂,钢架、钢轴、钢缆……”邝嘉铭急急说道。
邝家有个船厂,他小时候去玩过。
不过家人都再三警告他不准去大船底部的机械室,他是偷偷溜去看的。
再富豪的生活,男孩子也挡不住机械转动时,嘎嘎巨响带来的诱惑。
“你突然说这个干嘛?”他反过味来,反问顾非寒。
“大船开动时你可千万别碰齿轮轴,否则把你卷进去,搓成小肉条,哦、不,是肉渣都不剩。”
句句滴血。
邝嘉铭俊脸惨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顾非寒吓唬完再懒得理他,唇角带着欠揍笑容,头也不回走了。
奥斯卡和陆斯年分别拍了拍他肩膀,完全“节哀顺变”的眼神。
邝嘉铭弱弱看向苏小漓,一双眼委屈兮兮,像只等待主人好歹鼓励一下的小狗崽。
打林二这场仗真开了火,苏小漓心里舒服得多。
此刻她一双眼亮晶晶,回以微笑,掏心窝子。
“表哥,你不用惊慌。只是……咱们有一说一啊,船要开了,你要不要呆在豪华休息室里,躺好别乱动?”
又补一刀,完全没有不忍。
这一刀,精准地狙击到了邝嘉铭的心脏!
只能说,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没过几天,林曼蓉收到陆老爷子的邀请帖,如被兜头淋一盆冷水,她脸色微僵,一时腿软。
陆老爷子要约爷爷一起喝茶?
邀请帖来的时间过于蹊跷,平时一个电话能搞定的事儿,为什么偏偏送帖子?
陆家老头是什么意思?
他们查到了什么吗?
不可能吧,照理说她“借刀杀人”做得相当隐秘,没理由查到她头上。
如果找到了她的任何蛛丝马迹,早在京城时陆家就出手了。
无论黑白两道陆家都有路子,何必等到现在。
林曼蓉完全不想去林老爷子前去赴约,她也不想去。
可若是不去,岂不是更说明心里有鬼?
她端起酒瓶子拧开盖子,对着瓶口直接闷下一口。
烈酒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里。
体会过了那一口辛辣,林曼蓉才颤颤巍巍的拿起电话。
左右看看屋里没人,她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对面半天才接起来。
“是我,老爷子怎么样了?”
“二小姐,老爷还是老样子,不吃不喝,不过今天没有发火,也没吵着要出去。”
“看好了他,别饿死,将来有些文件还需要他亲笔签字才能生效。”
“是,您放心。”
林曼蓉刚要放下电话,那头又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二小姐!我、我家人他们……”
“跟你说了没事就是没事,问那么多次干什么?等我办完公司的事儿,自会放了他们,急什么?!”林曼蓉没好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她脸色十分难看。
看来只能自己亲自去赴约了,陆家到现在没出手,想来也不会借个什么“喝茶”的就把自己怎么样?
林曼蓉拿起酒瓶子,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
这厢苏小漓刚和郑伯聊完林家的最新情报。
送走郑伯,她推着轮椅走到窗前,看向远处的大海。
清醒以来的这些天,只要一闭上眼,或者看见大海,那一晚的记忆就如潮水般涌入,她根本无处可逃。
那一晚,千层波浪、万层血泪。
苏小漓白天依旧像个正常人,被人声喧哗和无尽工作包裹,被复仇计划所占据,忙到无法抬起头来。
只是顾非寒偶尔提了一句,说她的眼神偶尔会比以前多了几分“杀气”,当时两人说笑着翻篇了。
晚上却完全不同,苏小漓几乎夜夜做噩梦。
在梦中死命挣脱,想要逃离梦境的控制。
醒来浑身冰凉,滴滴大颗冷汗和泪水。
白天与夜晚、睁眼与闭眼之间,差别之大,她整个人几乎是割裂的。
梦里掺杂着致命的恐惧与挣扎,也有完全说不出口的……另一人给予的安全感与生命力。
乃至于她以为早已忘记的那个令她羞愧的眼神,也时不时闪现。
苏小漓摇了摇头,不敢细想。
那是比黑暗的大海让她更恐惧的感觉。
她搞不清,且难堪、惶恐不安。
越想越乱,轰轰轰轰轰,脑袋中似有一行列车驶过。
以上辈的医学常识,她猜出这大概率是PTSD(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
只是不同于以往几次遇到的人身危害,这次的PTSD似乎有些过于严重,令清醒时的她过于吃惊与恐慌。
前些天她去了自己的那家书店,借着打发时间的名义。
找来好几本关于创伤性事件的书来看,可惜的是这个年代的书中,并没有专门针对PTSD的这个说法和治疗方案。
倒是有一堆治疗精神病或者移情别恋的。
这一次,书,没有解决她的根本问题,彻底浇灭了她想要自行治愈的想法。
而这样的梦境、这样的恐惧,肯定不可以让顾非寒知道。
苏小漓怀疑自己需要专业的心理辅导。
家人都太关心她,几乎寸寸盯着不放。
想来想去,她找到了奥斯卡。
目前也只有这个朋友算是好说话,她好不容易才哄着着奥斯卡,帮她秘密联系到了一名心理医生。
理由是想找个专业的人聊天放松一下,同时请教一下医生,如何舒缓工作强度大导致的神经紧绷。
这话半真半假,奥斯卡不疑有他。
奥斯卡本想劝她喊医生来家里也是一样,反过来一想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毕竟漓在医院和家里憋了这么久,自从清醒后出门也只是工作,没有一点放松的时间,她在港岛又没什么别的朋友。
“这位张博士虽然不是陆氏的医生,但在医生圈子里口碑很好,据说是一流的。”奥斯卡说道。
苏小漓轻轻点头。
临到心理医生的门口,她又有点不想进去。
推她轮椅的奥斯卡有些疑惑,“怎么了?”
苏小漓摇了摇头。
既来之,则安之。
她敲门进去,奥斯卡留在门外等她。
张博士的诊室布置的简洁又不失温馨,人看起来也温柔而有礼,专业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