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天彻底黑下来,窗外隐隐有月光从远山一步步爬到窗子前,桌上的蜡烛爆了烛花,极细微的光芒一闪,轻轻“啪”地一声。
达斯琪收了刀望向窗外,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下眨了眨:“时间好像不早了。”
西门吹雪在看墙上的影子,那颤动如蝶翼的睫毛像是落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刷着。
“是不早了。”天还亮着的时候西门吹雪带着达斯琪逛过整个后院,它与前院的糕饼店中间还隔了一道回廊,回廊被盛夏繁茂的树木覆盖着,接着是很大的一片空地,房舍却不多,除了厨房和杂物房之外,只有两座房屋,一座屋是这里的掌柜的和伙计在住,另一座就是现在待的这里了。
屋子是套房样式,正中间的大堂,大堂两侧分别有一个房间。
他指着右侧的房间道:“你睡那边,里面的床铺和衣物都是新的。”
达斯琪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到一个男人家里过夜,她有些羞涩紧张,又有点初次恋爱的甜蜜喜悦。
“那个……”她微微垂着头:“请问在哪里能洗澡呢?”
西门吹雪道:“厨房里想必正在烧热水,等下我叫人送到你房里去。”
达斯琪脸颊通红,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那样太麻烦了,没有浴室或者水房?我自己过去洗就行了。”
西门吹雪道:“厨房旁边倒是有,只不过太阴暗狭小了些。”
“没关系。”达斯琪站起来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洗漱用品,明明人已走出门,忽然又转过身,手把着门框探出头,心里闪过六七种措辞,都觉得不好,想来想去才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西门吹雪道:“你不必对我说谢。”说完,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补充点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达斯琪已跑了出去。
厨房旁边的浴室的确很狭小,不但狭小还很黑,她点了跟蜡烛才看清里面的布置,她完全惊呆了,因为那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淋浴室,里面只有一条排水沟和一个木头架子,除了挥散不去的一股湿骚臭味儿和房梁上结的蛛网就再没有别的了。
达斯琪:“……”
难怪西门吹雪要叫人直接打水送到她房里去,想来这种地方,像他那样的绅士是绝不会涉足的。
为了不麻烦别人,达斯琪决定忍耐一下,她找来中午吃饭时洗手的水盆打满水,再把洗漱用品分别放在木架子上摆好,眼镜也摘下来放上去,然后用水盆里那点可怜巴巴的水洗干净头发和脸,换过一盆水打湿毛巾一点点擦着身,好不容易把全身都擦洗一遍,裹好浴巾再出去换水把脱下来的脏衣服洗干净。
几盆水对着水沟泼出去,嗅着狭小的屋子里慢慢充斥着洗发水和沐浴露还有洗衣粉的香气,达斯琪这才满意离去。
她抱着湿衣服,用发夹夹起湿淋淋的长发,伸手去摸木架子上的眼镜。
说来惭愧,达斯琪的眼睛近视得很严重,不戴眼镜三米开外人畜不分,面对面雌雄难辨,她努力分辨着眼前模糊成一块的物体,一伸手,眼镜没摸到,好巧不巧的,反到把蜡烛给碰倒了,烛台一滚,从木架子上掉下来,烛火灭了。
小屋里顿时只剩一片朦胧月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
这下她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木架子上一通乱摸,只听轻轻地“啪嚓”一声……她大概知道掉下去的是什么了。
她忙弯下腰在地上摸索,偏偏眼镜又不知被摔到了哪个角落,小屋里都被她地毯式地摸了一遍,除了一手的脏沙,居然什么也没摸到!
达斯琪狠狠吐出一口气,有些气恼,她在气自己怎么这么笨?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站起来靠在墙上,一下一下地搓着手上的湿砂子,她想先回去睡觉,等到明天早上光线亮一些就找到了,当然,以她近视眼的程度或许还是找不着,并且过了一夜,原本的大致位置她说不定也会忘记。
眼镜一旦弄丢了,在这连淋浴和电灯都没有的地方,想再配一副完全是天方夜谭。
要不要……
“西门吹雪先生。”达斯琪试探着喊了一声:“西门吹雪先生,你睡了吗?”
这里离他的卧室不算近,也不算远,达斯琪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加大了声音:“西门吹雪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能过来一下吗?”
不多时,门被敲响,西门吹雪站在外面道:“什么事?”
达斯琪吞了口口水,靠着墙,一步一挨摸索到门边,把门栓放下,她让了一步,门打开,湿热的香风与清凉的空气对冲,森冷的月光倾照,达斯琪微红了脸,眼睛的焦距对准了西门吹雪旁边的门框,鞠躬道:“我眼镜掉在地上找不到了,居然用这种小事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无妨。”西门吹雪的声音还是清冷的,只可惜达斯琪完全不曾瞧见,这个仿佛冰雪雕成的人目光不自然躲闪,手和脚的动作也完全是僵硬的。他手里拿着一盏烛台,一点暖光的光投在他脸上,似是在掩饰他完全红透了的脸颊。
他以为达斯琪是穿好了衣服才开的门,可谁知……她的双臂和胸口全都裸露在外,身上只有隐私部位被浴巾牢牢围着,浴巾的长度只能盖到……他没再往下看。月光让她的肌肤变成玉石一般的颜色,在脑后夹起的长发也有几缕垂下来,她脸上挂着歉意和羞涩,黑漆漆的眸子不再镇定,染上了慌乱和迷蒙,她的一只手正紧张地抓住浴巾领口……这一切的一切都对一个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偏偏她这个人跟“诱惑”两个字没有一丝关系,她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有过任何交集,而是在直视支撑房梁的柱子,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眼镜掉落的位置。
她的手上还有摸过地面而留下的脏砂。
她的眼睛是真的不好。
意识到这一点,西门吹雪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他把烛台放低了一些,在她说的位置找了找,很快就在墙角与木架间的缝隙里发现了它,他蹲下身,用两根手指夹住眼镜框拿出来,袖子擦了擦,然后拉住达斯琪的手,在她指尖绷紧时把眼镜塞到她手里。
达斯琪道了声谢,把眼镜戴上,一枚镜片已有了稀碎的裂纹,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西门吹雪在用自己半湿的袖子慢慢擦去她手上的脏污,达斯琪一阵脸热,忍不住抬眸看他,不出意外的,她也和西门吹雪有了一模一样的反应。
呼吸顿止,肌肉僵硬,本就有些发红的脸更是连耳朵带脖子全都染成烂番茄色。
西门吹雪显然也刚从浴桶里出来,只穿了一身雪白轻薄的亵衣,他长发垂下还在滴水,而他的衣服从肩膀到后背都粘在了身上,尤其是腰身处,本就不那么宽松的亵衣硬是勾出一条精瘦的线条。
西门吹雪毕竟习武多年,哪怕腰略细几分,也是极富力量的,比如湿衣贴着肚腹处,隐约可见上面一块块隆起的腹肌。
达斯琪敢肯定,她在叫他的时候,他一定正在浴桶里泡着,听到声音草草擦了下水披上衣服就过来了。
她攥着领口浴巾的手更紧了几分,支支吾吾道:“给你……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这没什么,你不需要抱歉。”西门吹雪的视线实在不知该往哪落比较好,但无论落在哪都一定好过落在她身上,因为他知道,自己若再看一眼,只怕身体就会出现一些丢人的反应。
“我们回去吧。”
“好。”
西门吹雪走在前面,达斯琪走在后面,两个人的步履都很匆忙。
……
达斯琪起得很早,或许对于军官来说,起早是他们的常态,这点西门吹雪在沙漠里就已有了体会。他每次从沙坑里醒来都会看见她仿佛起了很久似的,静静坐在他身边,软剑放在膝盖上,像极了一种守护。
现在西门吹雪对这种体会更深了几分。
他绝非赖床的人,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辉普照大地时他便已梳洗完毕,在吃早饭之前他通常都会到院子里练一会剑,几十年里从未有过改变。
他的剑法能到如今的地步,除了天赋卓绝之外,也同样离不开他勤勉。
但今天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够勤勉。
天色还是朦胧的,达斯琪看起来已经起了很久了,因为整个院子都被她打扫了一遍,青石铺好的路面上残留着清洗过后的水迹,他忍不住抬头,就连旁逸斜出的树木都已被她修剪了一番。
见他出来,达斯琪笑盈盈道:“早啊西门吹雪先生。”
“早。”
她的脸上还挂着一滴汗,长发盘在脑后,额前碎发垂下,黑框眼镜架在头上,朝着院子里的柱子走过去:“需要现在吃饭吗?我已经做好了!”
西门吹雪拳头掩口轻轻咳了一声:“我在这儿。”
“啊!“达斯琪一怔,忙把眼镜架好,朝他抓了抓头发,讪讪一笑。
西门吹雪也在轻笑。
笑容随即隐去。
——可惜她不愿成婚。
用饭的时候,店铺伙计匆匆来找,道:“庄主,方才来了个太监,说是,陛下要见海外来的海军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要开始走剧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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