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无涯书阁。
剑主杭在安排完王水的住处后，便摆手离开了。
王水没有急着读书，反而先逛起了整个书阁。
这是一栋十三层的木制高楼，第一层面积最大，向上则越来越小。
这里装饰朴素，也非常干净整洁，但总有种明显的沧桑感。
第一层的「藏书区」，就有大量的书籍。
在巨大的回廊里侧，是许多没有门的半开放房间，而每个房间门口，都有分类的门牌。
进到里面两步左右就是一排排的书架。
这些书架基本都是深褐色的硬木做的，上面有各种纸质的线装书和散页册子，里面还有竹简、石片、金属板之类的知识载体。
书阁第一层，在【修炼】、【历史】、【杂谈】、【不实录】这些房间里，东西是最满最多的。
这些房间里面甚至还有新扩建出的区域。
那些入门级的修炼书籍，就被堆在了【修炼】分类一进门的低矮书架上。
它们不仅被印刷出了很多份，其装订方式，也是比较现代的线装胶订，而且看起来像是私人印刷的册子。
王水找到了《太和元氣》、《炁于神》和《器炁》这三本书，它们有些出乎王水意料的厚。
他随手翻看了几页，原来里面加入了不少前人的解读。
王水把入门级的书都拿上了一份，丢进了觉醒者空间里。
这里并没有特别的禁制，但王水也没想着偷东西，丢进储物空间只是为了方便携带而已。
供人居住的区域，和「藏书区」之间还隔着一个「治学区」，这里应该是公共阅读的地方。
「治学区」的桌椅并不规整，各种形制都有，不过也算是乱中有序、错落有致，有人将它们摆放得很和谐。
王水甚至在里面看到了沙发和矮几，似乎是历代弟子们自己搬过来的？
「治学区」有通往二楼的宽大楼梯，王水没有犹豫，直接上到了二层，以及之后更高的楼层。
上面的房间就小了很多。
五层开始，书籍就不再分类了，而且注释也变得少了起来。
王水随手翻开一本《四元玉鉴·究神解》，旁边的注释经常会提到——想搞懂这部分，要先看懂哪本书。
书阁的阶梯，一如学习进步之阶梯，每上一层就愈发的艰涩抽象，而
王水想去读书了。
不过他还是坚持来到了十三层。
这里是一个五六十平米左右的小阁子，四面是通透的大木窗，山风和月光穿过了几组硬木家具，以及四个被当成了围墙的书架。
幽静深远，好不舒畅。
这里的书并不多，一层淡淡的光辉保护着几乎露天环境的书架。
王水没有伸手去拿那些书，因为最里面的书桌后，有人正在看书。
那是一个黑色单马尾的女孩，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穿着素雅的淡墨色绸缎长裙，披着一条黑色的长斗篷，似乎仅靠单薄的衣服，无法抵御这清冷山风，所以她又把光着的双脚抱在了怀里，整个人算是蜷缩在了宽大木椅子的坐垫上。
像只优雅的黑猫。
对方似乎是被书籍的内容吸引，感受到王水的注视，才恋恋不舍地抬头看过来。
她象牙般的皮肤在月光下泛起清冷凝光，精致的五官让她的文静中带着一丝狡黠。
“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吗，觉醒者？”
嗯？！
不是，你等一下！？
明明是古风美人，却说出了让王水从后脑勺凉到脚后跟的话。
“等等，我只是路过学习，并不认识你。”王水立刻以最快的语速解释到。
他非常怕现实会发展成掺杂了误会的战斗，对方娇小的身躯中，一股未知的气势正在不断攀升，很快就突破了王水的认知。
希尔维亚也将视角降临了过来，她帮王水分担了不少压力，但她也不认识对面的人。
“原来是个同类，哈，又一个。”
上一秒，周围的书架已经开始莫名的吱嘎作响。
但下一秒，清冷的山风吹走了一切。
能交涉，不是疯子，但绝对不是本地人。
一边高速思考着，王水后退半步，小口做着深呼吸，他的身上已经沁出了一丝冷汗。
压力交错的恍惚间，巨大书桌后的人影已经不见，略一回神，素白玉手搭在了王水肩头。
对方用食指，从王水脸上蹭下了薄薄细汗，然后又瞬移回了书桌后。
看不见，感知不到。
王水甚至无法判断对方是靠速度，还是靠空间能力过来的。
“不用紧张，我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被你们那些高阶的觉醒者搞得有些烦躁，没想到我躲进这种碎片幻想世界，居然被人发现了两次，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说着，女孩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一直漂浮在空中，长斗篷滑落，将她的身体完全遮住。
“伱能随意进出这个世界？！”
“当然，只要找到……额，坏了，差点忘了，这个世界正在进行「代理人战争」，找到主角也不能离开……”
女孩突然一呆，便有些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
“只能等你们打完了再说了，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附近做一些会吸引系统关注的事情，虽然我不是你们觉醒者那种嗜杀的战争贩子，但也是有脾气的！”
您不嗜杀，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他迅速整理的心情，试图拆解对方的交际习惯，以选择恰当的交流方式。
他有太多事想问了。
对方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大佬，她身上的气质，让王水想起了现实世界猎魔人的头头——李君轻。
“你刚刚似乎说，我们是同类？”
王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尽量从容的坐入了侧面的一个书桌。
他从空间里拿出一本《炁于神》放在面前，似乎是要在这里阅读，其实只是为了坐下来找机会说话。
“咦？还没感觉到吗？”女孩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捻动，她的指尖是王水的细汗。
感觉？什么感觉？
“通晓者啊蠢货！你进入了我的书阁，难道没发现这里是由我的精神力量构建的吗！哦，你才二阶，唉，真是又笨又弱。”
“你也是通晓者！”
这次，王水是真的被惊到了。
之前关于其他通晓者的信息，要么是听别人提到过，要么是书上的记录，活生生的同类，王水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水的诸多疑问，全都变成了对同类的好奇，他很好奇，其他的通晓者和他有什么实际区别。
“感到震惊也很正常，我们的同类确实很少，即便是我，也只见过五个，哦，算上你六个啦。
我们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不过大家都热爱知识，除了【妒忌】和【饥渴】之类的强烈负面性格，大家还是能够好好相处的。
嗯，让我看看你的，嘶——傲慢啊，一个新的傲慢，上一个傲慢，似乎是死在了几十年前，你们这种性格太挑食，成长太慢了。”
是汗水，通晓者女孩从王水的汗水中读取了信息。
“冒昧问一句，你的性格是？”
“确实挺冒昧的，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女孩突然狡黠一笑，然后舔了舔指尖，
“哇哦，如此丰富的炼金术知识，应该有大师级了吧？其次是植物学，超凡植物，也差不多有大师水平了。
嗯，这个味道，是空间知识，看来你不仅仅是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学会了空间魔法，还有了不少自己的见解。
魔法体系，好乱，你似乎在灵魂魔法上颇有见地，【思维锁】是个什么东西？”
王水惊讶到张大了嘴巴……
尚不知姓名的女孩，再次来到了王水身侧，吓得王水向宽大椅子后面缩了一下。
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二阶。
“区区二阶，你掌握的知识却如此的广博和深远，【傲慢】有这么强吗？”
“额，我……我是新人啊！不是应该我满怀疑问吗？！所以，你又是什么性格？居然能够从我的汗水中读取到这么多信息？！”
王水壮着胆子继续问道。
“嘿，我才不告诉你！”
女孩再次回到了她的坐垫上，然后开始了通晓者都有的好为人师模式：
“还是说你吧，你身体里有「星辰」和「炁」的味道，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修炼生命本源的方法？”
“是的，我的身体素质卡在了普通人类的极值，天赋限制下，让我很难通过「不做人」提升自己，而「炁」，或者说「真元」对我的提升，是被通晓者认可的。”
“你的思路很正确，练「炁」带来的提升，确实不会改变人的本质，那只是一种生命的完美化，一种返璞归真，就像我一样。
不过我的性格，只是限制了不能使用职业体系，并没有限制我提升自身，所以我也没有你那样的经历。
怪不得你没发现这个书阁的问题，原来是【感知】属性不够，修真体系，很适合你用来提升自身属性。”
此时王水已经站了起来，他躬身作揖行师礼，然后说道：
“还望不吝赐教。”
“嗯，好说。”女孩也拿捏起了长辈的腔调，欣然的样子，似乎是同意了。
其实王水本来想说——你看了我的底细，还故意说出来吓唬戏弄我，为了弥补这种不礼貌的行为，还不教我修真？
但对方明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而且似乎正在被系统追捕，王水自然也不会逆着毛撸猫。
“在下王水，还未请教师傅姓名。”
“哼哼，是想通过我的名字找到我的资料吗？你这个家伙也是个心思复杂的坏人啊。
不过，告诉你又何妨，为师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灰雾十戒】之一【幻雾学会】终身学者——「陈忱」是也！”
陈师傅不仅好为人师，聊兴起来还颇有些江湖气。
“那就先谢过陈师傅了，可惜我只有二阶，没什么礼物和学费。要不，师傅给留个联系方式，等学生我发达了，再来报答您老人家？”
“好呀~”
也不知道是陈师傅过于自信，还是她脑子里没有这根弦，她似乎并不在意王水作为觉醒者的身份。
“所以，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学习了吧，有什么学习顺序的安排吗？小陈师傅？”
“你，为什么要特意加个‘小’字？”
“额，只是看师傅很年轻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你——彳亍！你先去把十层以下的书全看完，然后才有被我教的资格。
不只是记忆哦！要真的去理解那些书，如果这个世界结束前，你还没有学完，那就不要来找我了。”
王水这种有些刻意的行为，确实是在刻意试探小陈师傅的性格。
虽然对方很大度，甚至还有些跳脱，但作为一个社交领域的老油条，王水能够清晰感知到对方的壁障——
教学可以，聊天可以，身世不要提。
王水的试探，并不是为了探究细节，他只是为了以后能讨好小陈师傅，学到更多东西。
至于师傅背后有什么秘密，和他这个现在的生活系小透明，以及未来的罗素家族打工仔又有什么关系呢？
系统追捕小陈师傅，那是系统的事儿。
不过王水的试探，也不全是在作死，至于为什么小陈师傅会突然敏感，是因为王水在称呼‘小’时，隐晦地打量了对方的身材。
相信以小陈师傅的实力，应该是能察觉到的，小陈师傅的反应，说明她并不是在长久的自我孤立的环境中生活。
一定是有人吐槽过她的身材，或者她自己有过这方面的关注，所以才会立刻反应过来。
经验告诉王水，现在不能离开。
哪怕小陈师傅有些气呼呼的，现在离开只会让刚刚融洽的关系变得更加疏远。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变化就是很快。
王水把之前拿出的书翻到第一页，开始认真读了起来。
不过，王水懂的一心二用，看这种入门级的书，他还是有余力分心的。
“师傅，这整个「无涯书阁」，都是你用精神构建出的幻境吗？”
“唉，低阶不理解也很正常，这里不是幻境，而是我的理性具现化。
【理性虚空】见过没？那个黑色虚无星空，里面有个镂空的球在乱转，那个球代表了你掌握了的所有知识。”
“见过。”
“对了嘛，把那个球掌握了，把它化作理性虚空里的一颗星辰，你才算是踏入了超凡世界，唔——三阶就可以做到，不用急。
之后，只要你的精神，或者说心灵力量够强，就能在现实中具现出你的星辰上的东西。”
王水在一些资料上见过类似的说法，但他只想到过，把那个「镂空的超凡球」给具现出来。
事实上，他现在就可以把组成球的某些圆环召唤出来，以增强自身的力量。
比如那个「真理之门」变成的圆环，就能和真理之门一样，增强他的炼金术。
“看你的样子，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没错，这栋书阁就是我所有的知识。”
“那这座【学山】，和这里的【双龙剑派】？”
“当然也是我搞的呀，我看这个世界的远东区域有相关文明，就在世界构建初期，偷偷参与了世界编辑。
编辑这个剑派只是为了做掩护，实际上这里只有「无涯书阁」和「书剑山雨阁」属于我，等我离开时，所有的灵剑都会回收的，你小子就不要想着成为剑主啦！”
“啊？我可是您亲生学生，也没有灵剑吗？！”
“滚呐！谁亲生的！我的灵剑我说了算！”
小陈师傅话音刚落，隔壁「书剑山雨阁」上一道墨色宏光冲天而起，但又静悄悄的破开了天幕。
“啊！我的灵剑！”
小陈师傅忙不迭站起身来，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灵剑单独离开了这个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