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靠近,那哭声也越发清晰,哭得呼天号地,十分凄惨。
心中不由揶揄,堂堂大男人,哭的比个小娘子还要凄怆,真是可笑。
转念一想,她自己还不是一样,想她卢夜华风华绝代,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视甚高,到头来却要为一个小男人掉眼泪,而且结局还那么的凄凉。
这个情字,谁沾上了都逃不掉,我又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
听他哭得如此伤心,定是个多情之人,也不知道他是在为父母为儿女,还是为爱人。
这会卢夜华倒产生了同病相怜的同情心,忍不住朗声:“喂,你别哭了。”
正悲伤的谢傅突然听见卢夜华的声音,先惊后喜,立即停下哭泣,竖耳聆听起来。
卢夜华见自己一喊,他便止住哭泣,心中却又忍不住讥讽,看来也不是很多情,这只男鬼定是因为害怕而哭泣。
我倒不害怕,要是有个人来劝劝我就好了,只是这丢人的事我也不会与他倾诉。
谢傅竖耳聆听许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认为自己是悲伤过度而产生幻听,这喜来又丢,又忍不住悲怆起来。
他这人受过不少苦,穿过破衣挨过饿,忍着寒夜读着书,无锡瘟疫那回,更是饿的吃上树皮,甚至差点在瘟疫中病死。
但他从来没有把这当做凄惨,人生在世本来的喜怒哀乐皆有,有失也有得。
苦难并不值得歌颂,但它就像风雨,每个人都无比避免,他也大大咧咧坦然视之,乐时惜欢。
但他偏偏就看不惯别人受苦凄惨,特别是他所爱的人。
一想到卢夜华走的那么悲伤痛苦,在这漆黑无人的天地就放声嚎啕起来。
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骤地又传来,卢夜华一愣,我倒是看错他了,看来他并不是害怕,是真的伤心。
柔声喊道:“你别哭了。”
谢傅一怔,猛地又止住哭喊,他刚才似乎又听见了卢夜华的声音,心颤颤的却又不敢去确定,生怕空欢喜一场。
卢夜华见自己的劝说有效,继续说道:“该生离的已成定局,该死别的也改变不了,何苦白哭了眼泪。”虽然是在劝说别人,不知为何卢夜华眼睛却又湿润了。
谢傅正难分真假,第三次听到卢夜华的声音,惊喜出口:“岳母大人!”
岳母大人四字落耳,卢夜华大吃一惊,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称呼她。
却是莫名心慌,我都死了,这死鬼竞还阴魂不散。
“岳母大人。”
卢夜华这回却没有应声,如若能够相聚,又何须死别,阴阳相隔。
谢傅从刚才声音传来的大概位置奔去,远远的,卢夜华就能感觉到一股劲风夹带着烈火朝自己奔袭而来。
卢夜华第一反应却是悄无声息的躲到一边去,在这看不见的黑暗空间,如果不出声,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傅寻不见人,焦急大呼:“岳母大人,岳母大人……”
卢夜华心中暗忖,他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他也死了。
念头刚起,就惊呼一声。
这声惊呼却又让谢傅发现她的位置,如一阵风火就朝她奔袭而去。
张臂将她搂的紧实瞬间,惶惶不安的心就沉淀下来,悲痛也被喜悦完全代替。
卢夜华啊的一声,她曾幻想过在清晨旖旎的梦还在脑海徘徊,睁开就能看见爱人睡在身边,他拥着她而眠,自己却羞涩的不敢朝他多看。
也曾想过,在入睡的时候能缩在他的怀里,娇慵的享受他的呵护与怜爱。
此刻却如梦那般不真实,让她惊慌受怕,狠狠的推开这个热情的男人,然后就躲了起来,心怦怦狂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真的死了吗?
他好端端为什么会死,他刚才哭得那么伤心,是为我而哭吗?
卢夜华不敢奢想,却又忍不住带着小小期盼奢想的,如果有一个男人会因为她的死亡而哭得如此悲痛,她就算跟全世界作对,也要跟他在一起。
谢傅见人好像在又好像不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心也很慌,更害怕她只剩下一缕游魂随时飘走。
“岳母大人,我爱你。”
明明是一句好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对劲,岳母大人和我爱你,根本就不能搭在一起。
卢夜华脱口而出:“滚!”
谢傅急了:“岳母大人,我是真的爱你,你相信我。”
卢夜华只是呆了一呆,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涟漪,大概把这句话当做挽救她的谎言。
露出苦笑,你这么做又有何意义,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你给别人惊喜,这惊喜却是假的,岂不是更加残忍。
谢傅见没有声音回应,急道:“岳母大人,你别走啊。”
卢夜华冷冷道:“我没走。”她跟本不知道往哪走,也不知道怎么走。
“那你为何如此冷静?”
卢夜华平静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反应?”
谢傅轻轻询问:“你听清楚我刚才所说的话吗?”
“听清楚了。”
谢傅疑惑:“真的听清楚了?”
卢夜华冷笑:“你说你爱我。”她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嘲讽,揶揄。
卢夜华太镇定了,镇定到谢傅感觉自己这句打破自己准则的话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那……那你是不是有所表示。”
卢夜华笑问:“你觉得我应该什么表示呢?”
“惊喜若狂?”
“投怀送抱?”
“还是承蒙厚爱,一跪答谢。”
她的每一句话都充满着对谢傅的讥讽。
谢傅沉默不语,刚才的死别让他悲痛无比,心力交瘁,他脑子还有点乱,与她再遇的惊喜也让他有点语无伦次。
他需要捋一捋,稳一稳,定一定。
卢夜华讥诮:“怎么?哑口无言?这样吧,你选一个吧,我送给你。”
“我选投怀送抱。”
卢夜华一呆,竟生害羞,冷声道:“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谢傅认真道:“我也没再跟你开玩笑!”
“滚!”
谢傅回应她的却将她抱住,紧紧的抱住,不可生离,也不能死别。
卢夜华唯一的感受就是被侵犯,被欺骗:“我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没用,一切已成定局。”
谢傅叫着她的字:“美庄,我爱你。”
卢夜华心头一荡,这句话他刚才已经说过,可此时叫着她的表字,听起来却格外不同。
她梦寐以求的一句话,却只敢在梦里偷偷惦记。
就算明知他在欺骗自己,也欢喜的让人陶醉,死也甘心。
谢傅趁卢夜华怔怔失神之际,嘴竞不安分就亲上她的嘴唇,对于女人来说,嘴是最神圣高洁的部位,只给至爱,也是心灵最洁白的地方。
就算那些沦落风尘的青楼女子也惜嘴如命,身子可以丢了,嘴唇不能失。
而卢夜华的嘴唇只给过一个人,那就是她的女儿仙庭。
没有错,一个女儿都长大成人的妇人,还保留着初泽,她没有真爱过,她只是走进了婚姻的式程,如果这是名阀之间的政治。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端庄大气,实则小家子气,一个女人只有在心爱的人面前才会像个小女子一般,无论她是什么岁数。
卢夜华惊吓的像一株受到侵犯的含羞草,躲避的同时狠狠就给了他一巴掌。
打完之后,卢夜华却是呆了,有些后悔,可刚才她根本没有多想,只是一种本能。
手指轻轻触摸自己的嘴唇,心头娇弱的抖了一下,竞回味那一瞬间的接触,这可是她最讨厌的事啊。
谢傅一时之间也被打蒙了,他是个谦谦君子,从不强人所难,骨子里的温文尔雅让他一时之间望而却步,心海激退数步。
某种心愿却又让他奋楫向前,再次将她抱住。
卢夜华啊的受惊,就感觉到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来!
在一瞬间她有些犹豫,过于陌生还是让她心中的天平倾斜,脸一扭。
谢傅本来是想亲的她的嘴,啵的一声,亲在她的脸蛋上。
这么清脆的声响,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吃了她。
卢夜华哎呀一声:“等会等会……”
“我等不及了。”
这是什么话,猴子都没这么急,不知道怎地,卢夜华嗤的就笑出来了。
这一笑,谢傅反而一怔,喜道:“你笑了,你笑了!”
光听声音,卢夜华就能感受到他的欢喜,不知什么时候悲伤吹走了,心里洋溢的是暖意。
大概在他叫自己名字,阳光就照进她心里阴暗潮湿的地方,驱赶寒冷也带来温暖。
感受到他的双手肆无忌惮的搂着自己,卢夜华狠狠的甩开他的双臂。
谢傅回神:“岳……”
话未说完,卢夜华就声如劈雷打断:“你还想挨巴掌吗?”
谢傅停顿几息,还是开口:“你笑了!你刚才笑了!”
仅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他高兴地像个孩子在蹦跳,卢夜华也感受到丝丝甜蜜,嘴上却冷声道:“我没有名字让你叫吗?”
谢傅恍悟:“美庄姐。”
“再敢乱叫,我割了你舌头!”
谢傅听她责备中带有几分嗔,心中了明,现在在这天地,他还拘于在俗世的身份,岂不是作茧自缚。
在这里,他们是两只鬼,他叫谢傅,她叫卢夜华,就好比轮回一世,重新开始。
在他困于黑暗时,卢夜华曾对他说话,盼着下一世能成为他的妻子。
他们大概已经死去,现在不就是下一世吗,只不过还记得彼此,在喝孟婆汤之前,我与她约定下世……
谢傅越想心越宽阔,欢喜到欢呼起来:“好啊。”
卢夜华疑惑:“我要割你舌头,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美庄姐,我愿意,我愿意。”
卢夜华见他说话糊糊涂涂,莫名其妙,跟得了失心疯一样:“你愿意什么?”
“我愿意娶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