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德表情很难看,却又不好发作。
谢腾倒是笑笑朝谢广德看去:“德叔,今日谢礼侄儿大喜之日,德叔你虽没有请我,但我这个做长辈的却不能不懂礼数,特备上贺礼一份,不成敬意。”
这话也是在暗讽谢广德礼数不周,谢广德沉声道:“谢腾,你有心了。”
谢腾拍拍手掌,随从双手端着一物上盖红布,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好奇,谢腾会送上什么贺礼。
只见谢腾亲手解开红布,却是一个盒子,“这就是我送给谢礼侄儿的礼物。”
说着又打开盒子,众人伸长眼睛朝盒内望去,只见里面是一些纸质字条。
谢广德看到这些字条却脸色一变,这十几年他跟谢腾借了不少银子,这盒子就是欠下银子的借条,谢腾今日拿出这些东西来,显然就是要当众拂他的面子。
谢腾随手拿出一张借条念了起来:“丁亥年六月十八,谢广德向谢腾借白银五百两。”
说完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场借条烧了。
“戊子年三月二十,谢广德向谢腾借白银二百里。”
念完之后,又当面烧了。
“已丑年九月十二,谢广德向谢腾借银三百两。”
……
一众谢氏族人暗暗议论起来,原来这些年谢广德竟向谢腾借了这么多银子,扬州谢家到底多潦倒才会沦落到借钱度日的地步。
谢广德今日本来风光无比,被谢腾搞得这一出,整的面子都没有了。
这哪里是奉上什么贺礼,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冷声说道:“谢腾,够了!”
谢腾笑道:“德叔,怎么?不喜欢这份贺礼?”
随手一拿出一张念了起来:“庚寅年八月十三……”
谢广德站起,冷声喝道:“谢腾,我说够了,今日是我孙儿大喜之日,我不想与你一般计较!”
谢腾睨了谢广德一眼,却微笑道:“反正这些借条,德叔伱一张也还不起,我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说着冷声:“怎么,连这个面子也不肯给侄儿吗?”
这时谢君任站了起来,走到谢腾身边,好声说道:“今日是大喜之日,谢腾你就给广德留点面子,有什么嫌隙,等办完喜事再说。”
谢腾却突然翻脸,一脚把谢君任踢到在地:“老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敬你的话你是长辈,不敬你的话,你就是个奴才走狗,你是不是忘了还欠我一大笔银子,胳膊竟往外拐!”
谢腾如此目无尊长,一众族人碍于谢腾势力,却个个噤若寒蝉,心里暗暗气愤,太过分了,连同族长辈都打。
谢广德当场气得浑身发抖,谢氏一脉尤重门风礼仪,竟出了这么一个嚣张跋扈之辈。
手指谢腾:“你……你……给我滚!”
门外的全伯见老爷气坏了,又奈何不了谢腾,匆匆就跑去找谢傅。
谢腾稳稳坐回原位:“本官乃是堂堂中州长史,我看谁敢赶走我!”
这会不讲亲戚关系,直接亮出官位来,若是动他就是以下犯上之罪。
以下犯上,不道不敬之罪,历朝历代都是在重罪十条之内。
驱赶一名官员,自然是逆节绝理的犯上之罪。
便在这时厅外传来一把声音:“谢老太爷,恭喜恭喜。”
来人正是霍端,霍端是扬州的土皇帝,身份地位比起扬州刺史也不逞多让,却十分谦逊,亲奉礼盒前来道贺。
身后携带的是扬州一众名流,个个在扬州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霍端进厅之后,立即发现大厅气氛压抑,而谢广德站着一脸怒容,好奇问道:“今天是老太爷家的大喜之日,为何一脸怒容啊。”
谢广德看见霍端,怒气消了一般,也吁了口气,唉的叹气一声,却不知道如何讲来。
霍端冷声说道:“今日是谢府大喜之日,何人将老太爷气成这个样子。”
个个低下头去,唯独谢腾趾高气昂冷哼一声。
霍端心中冷笑,不用说,便是此人了,目光冷冷朝谢腾看去。
谢腾毫不示弱,两人冷芒对视。
霍端透着轻蔑,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谢腾傲然而坐:“本官乃是越州长史,你又是何人?”
霍端轻蔑笑道:“小小一个六品中州长史也敢在谢府放肆。”
谢腾一讶之后,透着不悦,沉声问道:“本官在问你话,你是何人?”
霍端身后立即有人代为应话:“这位是万丈光辉园霍端霍老爷。”
谢腾闻言吓了一跳,霍端的大名他可听说过,权势滔天,为人心狠手辣,江南不少官员都要仰仗他的鼻息而活。
在得知霍端的身份之后,谢腾顿时呆住,不知如何应付。
就在这时,一人大步迈进大厅,正是听到全伯禀报,直接就过来的谢傅。
谢傅眼神冰冷巡视大厅一圈之后,目光落在左侧
霍端立即打了招呼:“谢公子。”
谢傅却无暇应话,直接就朝谢腾走去。
谢腾每年都会来扬州谢家参加春祭,自然识得谢傅。
谢傅,谢家不受待见的二公子,最近听说此子被驱逐出谢家之后,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赚了点银子。
怎么?赚到点银子就把自己当根葱了。
见谢傅来到他的面前,冷冷瞪着他,谢腾冷声开口:“谢傅,你想干什么?”
啪啪,毫无征兆的,谢傅就赏了谢腾两个巴掌。
这两个巴掌把谢腾给打懵了,睁大着眼睛,难以置信谢傅这一点分量都没有的小辈竟敢动手打他。
大厅里包括谢广德在内的所有谢氏族人都懵了,谢傅打谢腾!
个个都呆住了,吃惊的看着这一幕。
嗯,惊归惊,心头却莫名解气,谢腾目无尊长,刚才仗势踢了长辈谢君任一脚,这会轮到他自己了。
谢腾反应过来之后,怒瞪双目,吼道:“你吃了豹子胆了!”
谢傅一言不发,反手就是一个巴掌,众人能够清楚的看到谢腾头和脸往一边歪去,嘴上冒出血,人就直接被打晕。
啊!惊呼声起的同时,只见谢傅拖着晕过去的谢腾,走到府门口,似扔垃圾一般扔了出去。
这——
所有谢氏族人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完全被谢傅的举动给震撼住。
二子这么虎!
……
徽州离扬州八百多里地,多日的路途已经把顾仙庭一开始的兴奋劲给晃荡没了。
路上的时候,她有时会忍不住感同身受,女子离开父母,嫁这么远图的是什么?
每每心头产生离家的黯然,想起谢傅那张温柔的笑容,心中就又温澜一片。
大人,你知道吗?其实仙庭离开父母是伤心的,就好像叶离了枝,树没了根。
以后,你在的地方,就是仙庭的家了,你能疼仙庭多一点吗?
送亲车队懒懒散散的行走在官道上,昨夜下榻江都,为了今天能在吉时之前将新娘子送到谢府,所有人在半夜就启程了,所以这个时候都又困又乏。
比别人要更早起来梳妆穿衣的顾仙庭在轿子里面也是时睡时醒了,有的时候被莫名被惊醒,然后又昏昏睡去,总得来说精神恍惚恍惚。
一阵喜庆的鼓乐之声遥遥传来,把轿子里昏昏沉沉的顾仙庭给惊醒。
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就听外面一阵喧哗紧张:“迎亲队伍到了。”
顾仙庭心头一颤,来了。
我远赴千里而来,嫁你……
轿车外面一阵人声喧杂之后,都打起精神,重塑懒懒散散的队伍,奏起了喜庆的鼓乐声。
两股鼓乐之声遥遥交缠,似龙凤和鸣。
秀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迎接队伍来了。”
听到秀儿的话,顾仙庭不是兴奋,反倒是紧张多一点,忙整理起自己的衣装来,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看发乱了没有,簪歪了没有。
谢礼身着礼服,头戴汉冠,胸披红,骑着大马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面,神容意气风发。
若是旁人见了如此英俊的新郎官,定会暗暗羡慕起新娘子来。
秀儿见了却是啊的惊呼一声。
轿内的顾仙庭闻声问道:“秀儿,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看见来的不是谢傅,秀儿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待听见小姐的询问,这才颤抖着回道:“小姐……新郎官……新郎官不是谢傅。”
“什么意思?”轿子内的顾仙庭这会还没搞清状况,只道是别人家的迎亲队伍。
秀儿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喊道:“小姐,你要嫁的人不是谢傅!”
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恐慌,秀儿竟直接就哭了出来。
顾仙庭一颗心悬了起来,轻飘飘的荡漾在半空之中,紧接着脑袋就嗡嗡作响,猛然就揭开帘子望去。
那身穿礼服骑着大马的新郎官却不是她的意中人!
一颗心就从半空坠到谷底,强烈的抽搐着,仿佛被人掐住,窒息的喘不过起来。
一直跟着轿子旁边的仪婆见新娘子竟揭开轿帘偷瞧新郎官,忙将轿帘拉下,笑道:“新娘子别着急,现在你们还不能见面。”
顾仙庭原本还心存一丝希冀这是别人家的迎亲队伍,听了仪婆的话,立即被宣判死刑,无尽的恐慌弥布全身,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逃。
轿子的另外一边,秀儿哭泣问道:“小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果不是他,她宁死不嫁!
轿子停了下来,趁着仪婆前去接洽的时候,顾仙庭直接就从轿子里面窜了出来,一个疾跃跨上旁边的骏马,“驾”的娇叱一声。
当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顾仙庭已经身如一片红云,绝尘而去。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新娘子跑了!”
送亲队伍与迎亲队伍都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