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御书房之内的事情,李君言自然是不知道的。
一路快马之下,便随着许云锦到了许家门外。
又是熟悉的晕眩感。
好在李君言如今也算是马术娴熟,不似先前一般狼狈。
推门而入,直抵书房之中。
此时隔着窗纸,仍旧能看到里头灯火通明,一道苍老的佝偻影子正在书桌之前,俯首看着什么。
许云锦上前敲门:“爹,李君言到了。”
“让玄懿进来。”
片刻,几声咳嗽之后,便听许东临有气无力道。
“是。”
许云锦颔首,推开门,让出一个身位。
见状,李君言不由问道:“你不进去?”
“爹只想见你一人罢了。”
许云锦偏过头。
既然如此,李君言也不多说,进屋后反关房门,许云锦则走到一旁的墙上,将短刀环抱怀中,半倚墙面。
夜中寂静,除了里头好似风声一般难听的呼吸,便只有不远处间或的鸟鸣。
李君言进了屋子,便看到许东临只披着一件大氅,坐在书桌前,手中写画什么。
他很清楚这一次让自己前来是为了什么。
毕竟当初退婚还未结束,自己便因为越狱的事情前往查案,这一去,而后便几乎没再提起这件事情。
下一次见,便是天寿宫。
李君言总想找机会与许东临说清楚,但往往事不从人。
如今许久之后再见,许东临看着苍老许多,整个人好似枯木般憔悴。
“坐。”
简单一个字,听不出情绪。
李君言也并未开口,坐下,安静等着。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许东临这才放下手中笔,坐在李君言对面。
“等久了吧?”
说着便要拿起茶壶,却被后者接过,给二人都倒了茶水。
“不久,应当的。”
李君言淡笑道。
“不知许叔今日找小子来,是为了何事?”
“还在为了你孙姨娘生气?离开这般久了,老夫知晓你忙,但怎么也该来一趟,便是坐坐也好,是担心婚约的事情?”
闻言,李君言苦笑一声。
说孙夫人让他担心,还不够格,但婚约这个事情,确实让李君言实打实的头疼。
“确实是婚约的事情。”
李君言叹了口气。
“这件事,小子终究要对不住许叔,还望许叔原谅。”
这件事已经定下,又有李玄武赐婚,无论如何是改不得的。
既然今日已经将话说穿到这个地步,李君言也算是破罐子破摔。
听到这话,许东临不由得苦笑一声。
“在你看来,老夫便是这般古板之人?”
说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取来先前所写的东西。
“这是……”
李君言接过一看,陡然愣住。
只见其上所写,赫然便是为二人取消婚约的书文。
“当初你与云锦的婚约,是老夫与你父亲定下,彼时你二人都还年幼,如今似是眨眼,便已都成了朝中举足轻重
的人物,反倒是我们老了。”
许东临好似有些怀念般,微微叹了口气。
“你带苏轻歌来家中说起此事之时,老夫确实有些不满,但如今也算是想开了,老夫半只脚都进了棺材的人,儿孙自有儿孙福,玄懿,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当初或许是我们几个老头子弄错了。”
“你今后如何,当是自己来定,我们也就不挡着你的路。”
虽然有些遗憾,但许东临也知道,若是今日他开口,以长辈身份压着,李君言只怕也不得不想想办法,将许云锦一并带入李家。
但如此一来,情分也就算耗尽了。
如他一般的人,硬捆是捆不住的。
索性也就放了手,还能让李君言承下这一份情。
“许叔……”
李君言许久无言。
他本想过因为此事,许东临甚至有可能记恨他一辈子,却也不曾想到,后者已经做好准备。
低下脑袋:“小子谢过许叔。”
“莫要谢我,老夫也不是白做的。”
“若是有何事吩咐,许叔尽可说,但凡小子做得到,绝无二话。”
“只有一个要求。”
许东临看着李君言的眼眸,一字一句:“老夫老了,也不知还有多少年阳寿可算,你也别着急说,老夫知道你医术了得,但万寿无疆,这是仙人的东西。”
“若是有朝一日老夫不在了,替老夫照顾好云锦。”
“这丫头虽然有时候性子傲了些,终究不
坏,只是可能在些许事上单纯,这性子做个将军还行,但在朝堂上难免吃亏,若她某日遇了什么麻烦,看在老夫的面上,护她一条性命,留一处安身之地,一口暖腹之食,便足够了。”
“老夫知道你们之间曾有恩怨,但已经过去,这丫头如今,大概也只听你几句话,也别着急拒绝,你小子为人如何,老夫还是知晓的,否则也不会将这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你。”
“若是答应老夫,这解除婚约的书文,你尽可拿去。”
说完,目光灼灼看向李君言。
后者闻言,抬起眼直视许东临,而后重重颔首。
“小子明白,许叔放心,但凡小子活着,便不会让许姑娘有事。”
“得你这一句话,老夫也就放心了。”
许东临笑道,起身走到门边。
“你明日大婚,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许叔……明日可否……”
李君言还想说什么,但话没说完,便被许东临打断。
“天寿宫那地方,不是老夫去得的,老夫知道你有心,但让人替老夫看一眼便行了。”
此话一出,李君言便知道,他心中仍是有些过不去。
毕竟只要李君言一句话,莫说只是许东临一人,就是整个许家一并前往都不是难事。
许东临如何不晓得?不过是心坎难过罢了。
既然如此,李君言也不多说,躬身行礼,便带着那文书离开。
等到那脚步声远去,许东临走到
门窗边上:“心情如何?”
“有些不知所措。”
许云锦从始至终都站在墙边,却不曾被李君言发现,此时苦笑道:“反正婚约已然解除,而后的事情,与我无关。”
“傻孩子,老夫只是毁了当年的婚约,你们日后如何,谁又说得准?”
许东临摇着头苦笑。
果然单纯。
闻言,许云锦不由一愣。
而后便听到许东临淡淡道。
“玄懿这孩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向来念情分,否则如今地位,换了个人来,如何还能这般毕恭毕敬唤我一句许叔?”
“但大婚的另一人,是苏国公之女。”
“又如何?你在朝中,应当有所耳闻,兵马司武言归,将自家女儿都塞进了玄懿府上,安南小公主更是不远万里,特地前来,想着与他和亲。”
“她们哪一个不是身份尊优之人?再说了,玄懿如今在皇城中不知有多少姑娘想着攀上,他的位置,也注定了身边烟柳成群。”
“你当初有傲气,看不上他,但如今既然有了心思,如何还低不下头来?如此这般下去,早晚要悔之莫及罢了。”
话音落下,屋内屋外沉默许久,只是仍旧有鸟鸣时起。
不知多久,许云锦的声音这才终于浮现。
“女儿明白了。”
随后便匆忙朝外头走去。
“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之后如何,得看你自己本事。”
许东临看着自家女儿远走的背影,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