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来听听。”
海云舒平和道:“不如你让人在赈灾的粮食里掺些沙子。”
少青先是惊讶,随即拦着:“万万不行啊,要是让人给发现了,王爷恐怕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江成璟却不慌不忙地靠在圈椅上,闭目凝神。
良久道:“说下去。”
海云舒继续:“国库里堆的,都是精粮细粮,一旦开仓赈灾,过了那些贪官污吏的手,哪还有剩余?
“倘若这赈灾粮是糟粕,是脏粮,那些天天锦衣玉食的富贵大爷们,还会伸手吗?”
江成璟眉心微展,像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他缓缓而言:“伐冰之家,不蓄牛羊。”
海云舒肯定:“正是这个道理。豪门贵族之家,不会去养猪狗牛羊,跟百姓争口饭吃。
“牛羊牲畜如此,赈灾的粮食也如此。”
只有少青还是云里雾里,他还是极力劝说:“请王爷三思啊,前些日子灾民吃不到粮,险些聚众暴动。
“朝廷好不容易才派兵镇压了。
“要是咱们再把脏粮运过去,他们还不全都揭竿而起了?”
海云舒并不这么认为:“少青,你若是灾民,吃饱和吃好,选哪个?”
“自然是吃饱。”
“那就是了。”
灾民闹事不是因为没吃好,而是因为根本没吃的。
海云舒说得诚恳:“我亲历过赈灾。别说是脏粮、糟糠,就算是草根树皮,在灾民眼里也都是救命的好东西。
“十石米里掺一石沙子,凭空还能多出些粮食。”
海云舒将书案上的奏折分成两堆,打着比喻:“一边是只够喂饱一人的细粮,一边是足够喂饱十人的脏粮。
“少青,你若是王爷,你怎么选?”
少青:“这……”
海云舒有理有据:“赈灾的粮,撒了沙子才能吃到灾民嘴里。”
她立于千卷书案前,颖悟绝人,三言两句参透了世间道理。
江成璟枕着手腕,指尖在太阳穴边一点,一点。
眼底似有赞许。
海云舒:“吃饱了肚子,灾民还会想去造反吗?
“最多也就骂骂咱们摄政王是个背信弃义的大奸臣呗,总比暴乱造反了好。
“稳固的江山,总比头上的虚名,来得实在。”
江成璟嘴角一扯:“你倒是会为我考虑。”
海云舒笑笑:“都是朋友嘛,王爷那么客气作甚?”
瞧他的表情,是觉得她的办法可行了。
海云舒暗暗松了口气。
江成璟把袖子里批好的奏折丢给少青:“就按程侯夫人说的办。”
“是!”
只要主子下了令,少青就会无条件的服从。
少青退出书房后,忙打开奏折确认。
因为刚才他们一直在听海云舒讲,少青并没看到主子有批奏折的动作。
还担心拿了个空批。
怎料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主子早就跟程侯夫人想到一起了!
只不过主子更绝。
不是让掺沙子,而是掺毒筛子。
少青早年跟王爷在外征战过,知道毒筛子是一种西北的野生草木,性寒,磨成末是白色,混进米面里也不容易看出来。
正常人吃了它,能刺激肠胃,有利于排毒,别的也没什么大碍。
如果是得了重病的人,吃下去,就会被不断侵蚀内里,一命呜呼。
少青感慨:“还得是王爷……”
留下身强力壮的人,除掉重伤奄奄的人。
这招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王爷玩得是炉火纯青。
少青向屋里瞟了一眼,不由得倒吸凉气。
这两位,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过来。”
江成璟对她招了下手,像招小猫似的。
海云舒走过去。
看见书桌上的宣纸赫赫写着两个大字——无求。
他问她:“你可知,何为无求?”
如今江成璟位极人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平凡人眼里,已经算是别无所求了吧。
海云舒见他笔触苍然有力,却在收尾时含了几分犹豫。
想着,他可能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于是便问:“无求和求而不得是两回事,不知王爷问的是哪个?”
他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来,握住她的手,抬腕,下笔。
“人到无求品自高。你是觉得我境界还没到。”
手背贴合着他掌心的温度,笔尖随他的力道游走,有墨香扑鼻。
小时候,江成璟的字就常被先生夸赞。
说他下笔如行云流水,潇洒肆意却不失钢骨,颇有苏黄之风。
这些年,江成璟执掌朝廷军政,大权总揽。
写文章的精神懒散了,写字的功夫倒是没丢。
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其实江成璟也算半个寒门出身,靠着自己满腹才学,考上功名,入的仕途。
诗词歌赋,是极其讲究天赋的。
譬如海云舒,日日写,夜夜练,才勉勉强强临摹出一手簪花小楷。
而江成璟,只需要夫子拿来一张字帖,就能临摹的难辨真伪。
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她被他挤在书案前,不敢回头看,笔锋也是随他掌中的力道带着走。
心慌意乱。
字自然是写不好的。
落笔时,海云舒赶忙把手抽了回来。
“无欲才能无求,王爷,你分心了。”
他身子前倾,逼得她无处可退。
笔一撂,他揽上细软的腰肢,喉咙燥热:“你在这儿,我怎么清心寡欲?”
他的欲火总是来得风起潮涌,让人猝不及防。
海云舒更像是一块寒冰,爱在关键时刻浇上盆冷水。
她推他:“喂,还是白天啊……”
他的眼神近在咫尺,似热似粘地游走在她的下颔、锁骨,不留一毫。
海云舒被他看得心里发怵。
“我……我先走了……”
他一把将她拎回来,堵在角落。
胳膊把她的软腰往怀里一揽。
他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别装了。”
床笫之欢,海云舒可不似情场老手。
稍被挑逗,就软成了一汪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