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嫂子在吗？”
孟芫在菜地浇水，远远听见个大嗓门对自家喊，她一看，是张阳，那天接她和秦秩的军人。
“在。” 她笑着应了一声。
“嫂子，副团让我给您送缝纫机，您看放哪？”
张阳嗓门大，一嗓子吼出来，凡是听见声的都探出头，瞥见孟芫家门口那台崭新的缝纫机，眼睛都快黏到上面了。
缝纫机啊，还是新的。
有眼尖的发现是蝴蝶牌，那可是好牌子，比其他缝纫机还要贵个十块。
她们也不是买不起，只是这年头啥都要票，有票还不一定能赶上有货，反正都是缝缝补补，自个儿手脚麻利些也能做，没必要买缝纫机。
不过嘴上说无所谓，心里还是想要的。
这秦副团家的小媳妇，命咋那么好嘞，一来住的是大三间平房，家属院多得是一家七八口挤两间房的，他们一家四口三间房，住的是宽宽敞敞，谁看了不眼红。
可人家丈夫是副团长，房子是上面按职位分的，他们眼红也没法子。
秦副团长没结婚前可是块香饽饽，长得俊有文化，又是副团长，不少婶子盯着呢，到了说亲的年纪，谁劝都油盐不进，好不容易松口了，家里多了俩外甥，说是他姐的，他姐牺牲了，以后俩孩子和他过。
这话一出，吓退了几个打算相看的，也有些还不死心的，可人和谁都保持距离，没相看的意向。
有那脑子活泛的，打算从小孩子入手，谁知道那俩娃娃跟泥鳅一样，滑不溜溜的，大的是个鹌鹑不咋说话，小的倒是嘴甜，见谁和谁打招呼。
但你要给人孩子送东西，人转身跑老远，说啥都不收。
日子一天天过去，路上‘偶遇’秦副团的人都少了不少。
大家伙还以为秦副团要一直打光棍，哪成想，人出趟任务，还没回来就打了结婚报告，等回来时手里便牵了个小媳妇。
长得是妖妖艳艳，和过去话本子里的妖精一个样。
大家伙私下还说秦副团是被妖精迷惑了心智，不过这话只敢在心底嘀咕，说出来可是要挨批的。
听说这个妖……小媳妇来部队头一天，家里连火都没开，一大家子去食堂吃，点的都是肉菜，一次点了四五道，听得人直咂舌。
这哪是娶媳妇，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啊。
这不，还给祖宗抬了架缝纫机回来。
小姑娘瞧着十指不沾阳春水，估计都不知道做衣服的线往哪穿，“秦家的，这是你家那口子给你买的？”
“是啊，嫂子。” 孟芫刚来，除了钱嫂子和颜香，其余人她没怎么见过，也盯不住人。
不过她见谁都笑，和气地喊人嫂子，有人看在眼里，觉着这是个面团子，脾气软。
“妹子缝纫机瞧着崭亮，嫂子以后也不用跑老远去隔壁团嫂子那借缝纫机了。” 孙向娣笑呵呵对孟芫说，边说边上手去摸。
她家那口子是秦副团手下，她估摸小姑娘脸皮薄，也不好意思拒绝，正好她家小孩子多，做衣服用缝纫机多方便。
孟芫认出是对面那家的嫂子，听说叫孙向娣，她一时无语，花她家钱买的缝纫机，她还没有上手，孙向娣问也不问，三言两语做了她的主，借给她，脸可真大啊。
要是私下来借，借便借了。
可像这种问都不问，好像已经借给她的做法，孟芫看着不适，不想借。
她笑眯眯挡住孙向娣的伸向缝纫机的手，朝刘阳指了指最西侧的屋，“麻烦帮我放那个屋。”
“好。” 刘阳招呼一起来的人抬缝纫机。
孙向娣见孟芫不搭理她的话，悻悻然收回手，“妹子是不愿意给嫂子行方便啊。”
行方便也没有让自个不方便的道理。
她今儿应了孙向娣，明赵向娣钱向娣，一溜子人问她借缝纫机用用，她是借还是不借？
借了她们欢喜，用成了习惯，大大小小缝个口子都来用，她家成了菜市场，想来来，想走走，她日子还过不过。
也不是她恶意揣测，是人心不值得试探。
她确确实实见过这种丁点小便宜都不放过的，还有那种更让人讨厌的，在人家吃饭的时候领孩子上门借缝纫机，你说人借还是不借，留还是不留上门客吃饭。
到头来，自家人没吃饱，缝纫机也借给人家，倒是处处给人行了方便，自己胀了一肚子气。
后来不愿借了，上门成习惯的人是半点好都记不得，背后地里说人家小气，乡里邻里的不知道帮一把。
咽一肚子气给别人行方便，孟芫自诩做不来。
她的东西，小到一根头绳，要不要都得是自个儿做决定，没有别人三两句话越过她定下的道理。
“能给嫂子行方便当然好。” 她和和气气说。
孙向娣暗自得意，面上也带了几分。
小媳妇脸皮子就是嫩，新新的缝纫机也往外借，不过这样也好，她以后接做衣服的活也不用自个一针一线的缝，还能省下时间多做几件，家里能多个进项。
她心里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孟芫话还没说完，“今个儿可还不能，我得去趟村里看家具打好没。”
“我见嫂子家还有辆自行车……”
她能知道孙向娣家有自行车也是巧了，昨天从集市回来时，正好碰到她和一个嫂子炫耀。
“孙向娣，你把自行车借秦副团家的骑骑呗，咱家属院离村里远，正好你家有自行车。” 有嫂子说了一声。
孙向娣家是有自行车，是一咬牙买的人家二手的，说是二手，可也是花钱买的，磕着碰着都心疼，她平日里都舍不得骑。
咋还能借给她骑，去的还是乡下，一不留神给她摔地里，她找谁哭。
“妹子不知道，嫂子下午正正好要出去一趟，还要用嘞。” 她忙扯了个由头。
反正出没出去都是她说了算，她还能盯着她不成。
“嫂子不能明天再去吗？” 孟芫叹了声。
“明天一天家里忙，哪有时间出去。” 哪有她不用，给她用的道理，
孙向娣又不是傻子。
“这样啊。” 孟芫眉头微微皱起，“那嫂子明天把车借给我吧。”
哈？
咋又成明天了。
孙向娣一脸懵，她咋还没死心。
“听说明个儿山里有集，我去给孩子们买点东西，我还愁没法子去呢，多亏了嫂子的自行车。” 孟芫也学着孙向娣替别人做决定的样子，问也不问，直接定下她的自行车用。
山里的大集孙向娣去过，那是隔一段路一个坑，哪能这么祸祸她的自行车，她脱口而出，“不成。”
“嫂子这是不想给我行方便了？”孟芫将她说的话，一字一句还给她。
孙向娣要是还没反应过来孟芫是不想借给她缝纫机，那也是白活了，她抿了抿嘴巴，“妹子要是不愿意借就算了。”
“嫂子说什么？什么不愿意借。” 孟芫装不懂，“我知道嫂子不想把自行车借我，不借算了。”
孙向娣习以为常的‘借’东西，用到她身上，她自个先不愿意了。
孟芫是故意学她‘借’东西，“是我的错，哪有人家还没用过几回，就借来自个儿使的道理，也是我脸皮厚。”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这哪里是说自个儿脸皮厚，分明是说孙向娣脸皮厚，人孟芫还没用上缝纫机，她孙向娣腆着脸来借，咋好意思嘛。
其实家里孩子多的也想借下缝纫机图个方便，可都没孙向娣脸皮厚，越过主人家的，说使一使人家的缝纫机。
大家伙看得明白，孙向娣是占便宜占惯了，看人家新来的小媳妇面皮薄，不好拒绝。
搬来这一年，谁不知道谁啊，她领小孩等人家饭点过去借碗筷的事谁不晓得，只是当面不说，背地里都远着着，免得自家啥让她瞧见，借不借的都惹一身骚。
还以为秦副团家的小媳妇是个面团，原来是长刺的面团，还会扎人嘞。
一时间，大家瞧孟芫的眼神也变了变，有几家想占便宜的默默收了想法，秦副团职位不低，孟芫也不像为了面子委屈自个儿的，还是少开口，免得给自家那口子惹事。
“嫂子，放这里行吗？” 刘阳声音从屋里传来，孟芫冲看热闹的人笑了笑，“家里乱，就不请各位嫂子进来了。”
“秦副团家的，你忙去吧，我们要回家做饭嘞。”
孟芫顺声音瞧过去，正是刚才替她说话的嫂子，朝她点点头，得了人家一个笑，她便进屋去了。
李玉霞瞥了孙向娣一眼，“便宜没占上咋还赖人门口。”
“关你屁事。” 孙向娣骂了她一句。
二人素来不对付，李玉霞瞧不上孙向娣占人小便宜，孙向娣看不上李玉霞乡下来的穷讲究。
李玉霞爱看孙向娣吃瘪，看得开心，她头一扭，回家做饭去了，谁闲的没事整天盯人家家里的事看。
“好，放这里就成，麻烦你们了。” 孟芫对二人说。
“不麻烦，嫂子客气了。”
“喝口水再走。” 孟芫说完，不等二人回答，转头进了屋。
“不了嫂子，不用麻烦。” 刘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孟芫给两人冲了碗红糖水，又抓了两大把糖，一人一把，“喜糖，拿回去沾沾喜气。”
这可是副团的喜糖，拿回去得被哥几个羡慕死，二人也没再说不要的话，喜滋滋的收下。
“谢谢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