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汤汤鱼鱼

孟芫随军前什么都想过,唯独漏了一点,她晕车。

她头重脚轻从车站出来,秦秩手上提着她的行李,一手还要紧紧牵着她,等人少了些,他直接扶上她的胳膊,让她尽量靠在他身上。

“我没有那么难受了。” 火车里的气味难闻,要不是秦秩搞到一张卧票,她估摸自己都得晕过去。

她说话还是透着几分虚弱,秦秩不大相信她不难受,仍旧伸手扶着她。

来接人的张阳隔老远看见自家副团扶着一个人,他心下激动,三两步上前,接过副团手里的东西,这才看向副团扶着的人。

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女人,比文工团台柱子还要好看嘞。

秦秩朝张阳点点头,向孟芫介绍他,“这是张阳,来接我们。”

孟芫浅浅一笑,她面色虽有几分苍白,但依旧好看,“你好。”

“嫂子好。” 张阳乐呵呵的招呼人。

秦秩不动声色摸了摸孟芫的手,体温正常。

他假期还没到,不着急回部队,怕孟芫饿,便温声问她,“饿了吗?”

“饿。” 她好饿,又饿又难受。

“那先去吃饭。”

“好。” 孟芫点头。

“等我一会儿。” 秦秩眼尖,见有人挑一担桔子往供销社走去,连忙跟后面进去,打算给孟芫买几个桔子缓解一下她因晕车泛起的恶心。

孟芫站在那里,回头见张阳一脸的讶异,心中不解,“怎么了?”

张阳挠挠头,声音还有几分被人抓包的不好意思,“我没见过副团这样。”

张阳从新兵起,一直跟着秦秩,秦副团在他心里是最厉害的,不管什么演习,只要有秦副团在,他们团从未有过败绩。

部队向来崇尚强者,不管是不是他们团的人,只要听到秦副团的名字,无一不伸出大拇指,说他有本事。

秦副团对这些事向来看得淡淡,即使是部队比武赢了,他也是一副冷厉的模样,团里的人对他是又佩服又怕。

可现在,张阳亲眼所见,冷厉寡言的秦副团,小心翼翼扶着孟芫,会温声问她饿不饿,又会追在卖果子的人身后,只为买一袋桔子。

要是昨天有人这么和张阳说,张阳得呸他一声,说他睡糊涂了,白日做梦,那可是能将新兵蛋子骂哭的秦副团,秦副团教训人的时候,团长都不敢进去。

现在呢,他亲眼见到秦副团的另一面,他恍恍惚惚想,他要是说出去,估计会被当成疯子吧。

“秦秩他,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样呢?” 孟芫突然有几分好奇,好奇在部队的秦秩是什么模样。

“秦副团他很厉害。” 张阳说起秦副团的事,眼睛都在发光,满腔的骄傲,“只要他在,我们团从没有输过。”

“有一次演习,我们副团带着一小队的人,直接端了对方的指挥部。”

“我们副团比武只赢不输,年年第一,打枪也是百发百中。”

孟芫头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秦秩,一个于她稍许陌生,被人崇拜的秦秩,她从别人的话语中,拼凑起一个她需要深入了解的秦秩。

说话间,秦秩已经提着一袋子桔子回来,黄橙橙的外皮,看得孟芫口齿生津,秦秩给她剥了一个,“尝尝。”

又递给张阳一个,张阳接过来,没有剥,他前天在部队附近的村子花五分钱买了一大袋子,吃完牙都要酸掉了。

“酸。” 但是很有用,能压下那股难受。

“好些吗?” 秦秩见她一瓣接一瓣,估计还是合胃口的。

“嗯。” 孟芫点点头,趁没人看见,偷偷给他喂了一瓣,谁知男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孟芫心中嘀咕,一个吃不出酸味的秦秩。

“吃点什么?” 秦秩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又剥了一个桔子,便提议道,“这边国营饭店的土豆丝又酸又辣,尝尝?”

“好。” 孟芫的确想吃口酸辣的。

一行人吃过饭,才开车往部队走,一路摇摇晃晃,孟芫全靠桔子续命,难受闻一闻,要不吃一瓣,好不容易到了部队,秦秩领她做登记。

进家属院的一路,孟芫看见了好多人,有坐在大树下乘凉纳鞋底的婶子,有跑来跑去打闹的小孩,欢声笑语中掺着几道大人的叮嘱,让他们小心自个的衣裳,小孩哈哈一笑,转头忘了个精光,笑呵呵和伙伴玩耍。

孟芫走在秦秩身旁,手里提着那三三两两的桔子,侧耳听秦秩说话,家属院也是这两年才建起来的,之前他们调过来时很荒凉,仅仅两年的时间,已经满是烟火气。

等秦秩和孟芫从那里经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话的人声音都小了些,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媳妇,没控制住表情,看孟芫跟见鬼似的。

不是孟芫胡说,而是那个眼神太过明显了。

你们好歹也遮一遮啊,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嘛。

二人去后勤处拿了房子的钥匙,打算先将东西放下,再去秦秩的团长那里接两个孩子,谁知刚走到房子附近,远远见两个孩子手拉手朝他们飞奔而来。

“舅舅!” 小孩欢快的声音响起。

秦秩蹲下接住两个孩子,轻轻抱了抱,正要和他们介绍孟芫,俩孩子从他怀里走出来,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孟芫。

一男一女,龙凤胎,四岁多的模样,男孩活泼一些,女孩要文静一些。

孟芫微微蹲下身,漂亮的眸子与他们对视,又笑吟吟伸出手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孟芫,你舅舅的妻子,你们的小舅妈。”

两个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都有几分无措,瘦瘦的小女孩下意识抬眼望了舅舅一眼,在他鼓励的目光中伸出手,小小的手贴在孟芫的掌心,“小舅妈好,我是秦昭。”

爷爷奶奶说,和人说话,要说大名。

肉乎乎的手也搭在孟芫的手里,秦昱学着姐姐的模样,和小舅妈打招呼,“小舅妈好,我是秦昱。”

“秦昭秦昱好,很高兴认识你们。” 她牵过秦秩的手,和他们握在一起,柔柔的嗓音带着对未来的期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好。” 男人低沉的嗓音与孩子们稍显稚嫩的声音揉在一起,意料之外的和谐。

很多年后,秦昭秦昱依旧记得这个秋天,阳光很暖,细碎的光落在温柔美丽的女人身上,她一颦一笑都美得惊人,她蹲下身与他们打招呼,伸出白皙的手牵住他们那时还瘦小的手,笑意盈盈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后来他们一直是一家人。

至于现在,孟芫觉得,他们得先将家收拾出来。

秦秩之前一直住宿舍,两个孩子是前段时间才过来的,他们刚过来不久,秦秩便去出任务了,两个孩子暂时住在秦秩团长的家。

至于房子的申请报告,是秦秩在和孟芫确定关系后,和结婚报告一起打上去的,正好有人调走,留下两间房,后勤处让他们先选。

两处都在一起,就隔一堵墙,院子结构大差不差,半新的三间平房,两大一小,再配一间厨房。

唯一不同的是,东户这边光线好,屋子敞亮,院子比西户大一点,在问过另外一大两小,三人的意见后,孟芫毫不客气的选择了东户,先到先得,没什么不自在。

让秦秩去交了另一户的钥匙,孟芫从包袱里摸出来一包大白兔奶糖,糖是她路过供销社买的,寻思闲时甜甜嘴,她拿出三颗,两个孩子再加她,一人一颗大白兔奶糖,嘴里甜甜的,干活才有力气。

两个孩子嘴里鼓鼓的吃着糖,小大人似的点点头,舅妈给糖,舅妈说的对。

“舅妈。” 秦昱咬了咬嘴里的糖,舌尖甜丝丝的。

“怎么了?鱼鱼。” 孟芫揉揉他的小脑袋,他的头发又细又软,摸着手感很好。

秦昱的小名叫鱼鱼,秦昭叫汤汤,听说是因为他们娘生产的时候想喝鱼汤,一次喝了三大碗鱼汤才发动,生下后又不喜欢什么狗蛋鸭蛋的小名,脑子一转,男孩叫鱼鱼,女孩叫汤汤。

秦家这边也都按小名叫着。

“鱼鱼还能要一颗糖吗?” 鱼鱼不好意思地说。

和姐姐安静的性子不一样,鱼鱼是个傻白甜,想得简单,说话也不遮遮掩掩,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

“鱼鱼想要糖做什么?”

孟芫没有立刻答应,一昧顺从会让孩子觉得大人依他们是理所应当,时间一久会养成不好的习惯,当然她也没有一口否决,而是询问他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

鱼鱼歪歪头,小脸鼓鼓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铁蛋给过我和姐姐糖,我也想给他一颗。”

铁蛋是他们在这边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会和他们一起玩,还会省下糖果和他们分享,鱼鱼以前没有糖,现在他想问舅妈要一颗糖,舅妈给的糖可甜了,他也想和铁蛋分享好甜好甜的糖。

“鱼鱼懂得分享,给鱼鱼一颗。” 孟芫掏出糖,将一颗糖果放在他软乎乎的掌心,她又低头问一言不发的汤汤,“汤汤呢,要和好朋友分享吗?”

汤汤性子要安静些,她还会管着弟弟,孟芫给糖的时候,便见她教弟弟和她说谢谢,小女孩并不是天生这个性格,是在他们父亲那边被欺负的狠了,才学会默默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汤汤不知道该不该要,她和舅妈才见了一面,舅妈给了她一颗糖,又给了弟弟两颗,她不应该再贪心的问舅妈要糖,她心中这般说,缓缓摇了摇头,手却被人握住,放入一颗糖。

她怔怔抬起头,舅妈也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和她说:“去和好朋友玩吧。”

鱼鱼高兴的惊呼着往外冲,汤汤拉住他,“谢谢舅妈。”

鱼鱼也学着姐姐的模样开口,“谢谢舅妈~”

“去吧。” 孟芫对两个孩子笑了笑。

汤汤却没有走,她仰着小脸,语气认真,“舅妈,我帮你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