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阳光暖乎乎的,孟芫在躺椅上晃啊晃,晃得睡意快要占据心神,门才缓缓打开,秦秩走了出来。
她侧过头,手里蒲扇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明澈的眸子,语气了然,“阿爷不走。”
秦秩和她提过,会帮她劝阿爷和他们一起走。
秦秩低低应了声,“阿爷说他舍不得。”
舍不得啊。
睡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她说:“阿爷要守着阿奶,才不走嘞。”
孟芫如何不知道阿爷心里的想法,他是不信她,也不敢轻易信他,只能笨拙的守在这里,给她留个随时能回来的退路。
一个不在乎她富贵贫穷,能收留她荣华或狼狈的家。
大大的蒲扇将她白皙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秦秩瞧不见她的神情,也知道她不愿他看见。
他并不气馁。
哪有人会寥寥几面便付诸全心全意的信任,但他对自己,对孟芫,对他们的未来有信心。
他们会很幸福。
“我去做饭?”
孟芫略带鼻音的声音从蒲扇下传来,一条一条细数家里人在吃食上的偏好,“阿爷喜欢吃红烧的鱼,要加糖,阿奶喜欢辣子炒鸡,辣椒要多一点。”
“好。” 秦秩认真将她的话记在心里。
孟芫说完,没有听到脚步声。
秦秩没有走。
“怎么了?” 她问。
秦秩眼也不眨望她,向来冷厉的眸子泛着温柔,他温声问她,“你呢,喜欢吃什么?”
孟芫恍然,她忘了提自个啊。
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的声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我想喝汤。”
“什么汤?” 秦秩问她。
“面疙瘩汤。”
这个汤,属实有些别致。
孟芫也是忽地有几分馋,想吃这一口,不过米饭配面疙瘩汤会不会有点奇怪,谁家主食配主食啊。
“要不……”晚上吃。
她话还没从嘴边说出来,秦秩先应了下来,“好。”
若是换了别的汤,他可能做的不大好,但面疙瘩汤,他以前出任务时,恰好和一户人家的婶子学过一手,味道还不错。
听他应下,孟芫便止了声。
小院静悄悄,孟芫听得到秦秩的脚步声,他走路的步子好似都是专门训练过,一步一步,很有规律。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还没来得及拿去盖在脸上的蒲扇,手心被塞了一块糖,一块大白兔奶糖,包装还有秦秩掌心的余温。
孟芫吸了吸鼻子,撕开包装,揭开蒲扇一角,喂到嘴里。
有一点软的奶糖,软了的糖好似更甜。
秦秩做饭的次数不算多,他以前在家时和照顾父母的王姨学过几道菜,后来十六岁上军校,二十岁进军营,为了图方便,几乎都在食堂吃饭。
所以严格说起来,这还是他学会做饭后,头一次正式做,他打算做四菜一汤,除去红烧鱼和辣子炒鸡,他打算再做一道西红柿炒鸡蛋,一道拍黄瓜,至于汤,自然是阿芫想喝的面疙瘩汤。
他做饭,孟芫也没闲着,她负责给秦秩打下手,说是打下手,秦秩干活很麻利,她进去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洋柿子,让她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啃。
她咬了一口柿子,酸得脸都挤成一团,她也没敢嚼,囫囵咽了下去。
秦秩低头切菜,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孟芫见机起了坏心,慢悠悠拿着洋柿子过去,将没咬过的那边抵在他的唇边,笑意盈盈,“尝尝?”
怕他不上当,她又加了句,“很甜。”
秦秩假装没瞧见她眼里的狡黠,低头咬了一口她手中红彤彤的柿子,微酸,口感沙沙的,“还不错。”
孟芫不大信,同一个柿子,总不能半边甜半边酸吧。
她神色迟疑瞅了眼疑似‘偏心’的洋柿子,是有点不大一样,她这边似乎泛一丢丢青,中间是最红的,她低头咬了口。
酸的。
余光瞥见秦秩唇边的笑意,知是上当了,她白嫩的小脸鼓起,故作生气,“秦秩,我生气了。”
哪有人生气还预告。
秦秩心中这般想着,唇边的笑意还是一收,薄唇微抿,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她的指尖,轻轻晃了晃,他唇瓣轻动,刻意压低的声音低哑磁性,“我错了,原谅我?”
尾音缓缓上扬,好似有一根羽毛在孟芫耳边拂过,酥酥麻麻。
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勾引。
她失笑,没了故作生气的模样,仰起头望他,一不小心撞进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眸中有浅浅笑意,还有藏不住的温柔。
秦秩是温柔的人吗?
孟芫不知。
可对她,是温柔的。
“秦秩。” 她低低唤了声他,不等他回应,仰头吻上他的薄唇,一触即离。
她只是,想要吻他。
想,所以亲他。
秦秩微愣,向来引以为傲的反应力迟缓了起来,他俯首,下巴抵在她白嫩的肩颈,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诱哄她,“再亲一下。”
秦秩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修长的脖颈,孟芫白皙的耳垂染上浅浅的红,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蜷缩,她偏过头想要亲亲他的脸颊,秦秩却正好转过头,柔软的唇瓣再次吻上薄唇。
孟芫无处安放的手被秦秩牵住,环上他劲瘦的腰身,她嫩白的指尖攥紧他的衣裳,嫩红的唇瓣微张,任由他的气息占据周身。
……
一张饭桌,三人四副碗筷,有一副是阿奶的,碗里有一块挑过刺的鱼肉,几块鸡肉,都挑的是阿奶最喜欢的部位。
阿爷说一家人吃饭,一个都不能少。
秦秩的手艺还不错,红烧鱼和辣子鸡做得都很好吃,孟芫最喜欢的还是那一碗面疙瘩汤,不知他怎么调的味,很鲜很好吃,慢慢喝上一碗,热乎乎的,胃里舒服极了。
连孟老爷子都没有多说,筷子诚实地伸向那条卖相一般,味道极好的红烧鱼,鱼肉鲜嫩,勾得芡浓香,配上一碗蒸得粒粒分明的米饭,属实是恰到好处,唇齿留香。
至此,秦秩的厨艺得到了爷孙二人一致好评。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事?” 孟老爷子端起秦秩倒的茶,抿了一口。
秦秩下意识望了孟芫一眼,见她没有说话的念头,便将二人先前商量过的日子说了出来,“来时找人看过日子,说是周三与周六宜嫁娶。”
秦秩偷偷摸摸找人看的日子,今个儿是周天,十月七号,周三是十号,宜嫁娶。
孟老爷子没有说话,心中算起日子来,越算心里越不舍,半晌才出声,“十号那天吧。”
明明是他决定的日子,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心里涌出几分后悔与不舍,后悔不该定十号,太快了,他舍不得阿芫。
孟芫瞧出阿爷眼里的不舍,“他下周一走,还能在家多孝顺孝顺您。”
日子迟个一天两天,他就不孝顺我了?
孟老爷子眼睛一瞪,“你呀。”
孟芫笑吟吟,“您不想喝他敬的茶?”
喝,他孙女婿的茶,为什么不喝。
“喝。”
秦秩见机又替老爷子倒了杯热茶,恭敬道:“阿爷喝茶。”
一句‘阿爷喝茶’,老爷子端茶杯的手差些一抖,没好气瞥了见缝插针的未来孙女婿一眼,余光又瞧见孙女笑得眼也弯弯,他一顿,心中也高兴起来。
高兴啊。
阿芫有喜欢的人啊。
真好。
阿爷同意,孟芫也欢喜,她离家三天,回家哪也不想去,只想窝在温温暖暖的小窝,她房间的被子热乎乎的,还有一股被阳光晒过的味道,她可喜欢了。
可是喜欢也禁不住男人站在窗外,满目柔情看她抱着被子打滚。
孟芫:…… 让你过来,没让你现在过来啊。
她慢吞吞从炕上起身,也不去窗边,坐在炕边,隔了好一段距离与他对视,她黑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可秦秩的眼睛好好看啊。
“秦秩。” 她喊他。
“嗯?”
“想要出去逛逛吗?” 她问他。
阿爷说要她领秦秩去队上走走,顺带让他认认人。
“想。” 秦秩毫不犹豫点头。
他想看一看阿芫自小生活的地方,也想听阿芫用软软的嗓音,将他介绍给认识的人,他会因此而升起一股隐秘的欢喜。
欢喜于,她接纳他,他可以一步步进入她的世界。
孟芫明澈的眸子转了一圈,心里角落的念想如生根发芽的种子,冒出芽来,她抿抿唇,“那……喊声姐姐听听。”
她想听秦秩用那种低沉磁性的嗓音,喊她姐姐。
她就是想要听一下,听一下,一下。
她笑意盈盈,想看秦秩会怎么做。
秦秩直勾勾盯着孟芫,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有暗色一闪而过,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薄唇轻启,低低唤了一声。
孟芫离得远,只见他唇瓣动了动,隐约听到个声音,她心痒痒,一蹦三跳走到窗边,离秦秩仅半米不到的距离。
她耍赖,“我没听见,不算。”
秦秩眸光一闪,没有说她耍赖,缓缓开口,小声说了一个字,孟芫怕听不见,连忙凑了过去。
吻落在她的唇角。
孟芫瞪大了眼。
秦秩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再次吻上她的唇瓣,唇齿交缠,一道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他说,“阿芫姐姐。”
孟芫迷离的眸子怔怔望着他,手指缓缓攀上他的肩膀,殷红的唇瓣靠近他修长的脖颈,二人呼吸交缠间,她低低开口,嗓音如水浸过,柔柔软软。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