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们这个年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赵老太太感慨一句。
“您长命百岁。” 孟芫说。
“哈哈哈哈……” 赵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又问孟芫,“今年多大了?”
“十九。” 孟芫回答。
她态度温和有礼,说话也不紧不慢。
“还小。” 赵老太太说。
孟芫没接话,赵老太太又问:“说是相亲成了?”
“成了,是个当兵的。” 孟母上赶着接话。
赵老太太也没问怎么不是先前说的那个,只是道:“倒是和宝珠一样,都找了个当兵的。”
“哪能比得上宝珠,是个小兵。”
这话赵芬说得诚心实意,孟芫能找个当兵的都不容易,哪里比得上宝珠,相看的都是副团长,年轻有为。
孟芫听她说这话,嘴角挂着得体礼貌的笑,既没有反驳,也无不满。
“这孟家小丫头还是个乖巧的。”
等孟芫随孟母去厨房,来做客的孟家小姑才小声对母亲说。
她早先听大姐赵芬说起,还以为孟芫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没想到和和气气,说话也有礼貌,长得更是好看,不像是乡下来的。
“乖巧?”
赵老太太点了点这个没心眼的女儿,“她从进来到走,可没喊我一声姥姥,没问你声小姨。”
一句‘您好’,打发了该有的称呼。
赵老太太眼睛一眯,眼里精光一闪而过,“这孩子不像她爸,性子倒是硬。”
句句不提他们,句句都在说他们的不是。
“奶奶,向明来了。”
赵宝珠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和身旁一身军装的男人说说笑笑,清丽的眉眼弯弯。
老太太脸上的笑意瞬间真切了几分,亲亲热热和孙女说了话,又和孙女婿聊了几句。
赵宝珠说了几句俏皮话,屋里笑声不断,热热闹闹,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
没一两分钟,赵宝珠来了厨房,见孟芫头一眼,不禁愣住。
她没想到昨天差点撞到的人竟是孟芫,只一瞬间,她便恢复了笑,“孟芫表姐,我是赵宝珠。”
孟芫也没想到昨天遇到的人是团宠文女主。
她不动声色打量这位运气逆天的团宠文女主,能做女主,长相自然差不到哪去,长得清丽柔美,说话也是柔柔的,笑起来便轻而易举能拉近与人的距离。
她也扯了个笑,和她打招呼,“你好。”
她说不上来见她的第一面是什么感觉,如果非要说,大概和她刚穿过来时的心情有几分相似。
那便是,远离剧情。
赵宝珠却好似和她一见如故,一副好姐妹的模样,上来要挽着她的胳膊,孟芫不知为何,下意识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睁眼说瞎话,“身上油烟气重。”
其实她来厨房半天,只拌了个黄瓜,可她不想和赵宝珠接触,也不想和才见了两面的人装什么姐妹情深。
赵宝珠闻言,悻悻然收回手。
她身上的的确良裙子还是新买的,可不能弄脏。
孟芫原先打算东西放下便走,没成想被留下吃了饭,所幸时候还早,不怕秦秩等她。
她出去的时候一大家子都坐下,孟母还在厨房忙活最后一道菜,大圆桌旁留了两个位子,一个在赵宝珠右边,一个在赵宝珠对面。
孟芫在对面落座。
还没坐稳,听到赵宝珠笑着开口,“听说表姐也找了个当兵的?”
孟芫点头,“他是军人。”
“叫什么呀。”
孟芫抬头望向她,赵宝珠还是柔柔笑笑,无辜道:“我就问问,说不定向明认识。”
孟芫语气淡淡,“小兵,不认识。”
她不想和外人讨论秦秩,也不想和赵宝珠过多交流。
也许是孟芫自己的原因,她不大愿意和赵宝珠接触。
“说说嘛。” 赵宝珠不依。
孟芫不想搭理,“我不想说……”
赵芬急急打断她的话,“你表妹想知道,你说呗。”
一大家子都望向她,孟芫觉得无趣极了,“姓秦。”
一直没有开口参与话题的曾向明忽而开口,“我们部队没有姓秦的。”
他的声音好似一道惊雷,饭桌上忽的没了声音,连碗筷碰撞的动静都没了,一双双眼睛直直盯着孟芫,好像在问‘怎么回事’。
孟芫还没出声,赵宝珠连忙圆场,“说不定你记错了。”
“也许是。” 曾向明没有和赵宝珠争辩。
有人圆场,赵宝珠的二哥却不大乐意地瞧了眼孟芫,既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也不顾及孟芫脸面,“向明记性好,孟芫是不是被骗了。”
他不大喜欢这个从乡下冒出来的表妹,明明乡下来的,宝珠和她说话还爱理不理的,装给谁看。
孟芫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只是他看好戏的模样属实太过碍眼,再加上一大家听了他的话,又朝她看来,甚至孟母都是一副你怎么能骗我的样子。
孟芫突然失了胃口,似笑非笑看向曾向明,语气颇为不善,“这当兵的地儿就你那一处?还是全国当兵的你都认识?”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曾向明和赵家老二都是想替赵宝珠出头,她不乐意说对象的事,懒得搭理赵宝珠,挖你家祖坟了,那么上赶着。
“你是将人家姓甚名谁都背了个遍?当兵这么闲吗?” 她说话并没有所谓的小心讨好,还隐隐有几分厌恶。
非要问别人对象姓名的是赵宝珠,她不愿搭理,追着问的还是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活在封建朝代呢,皇帝问一句,她得屁颠屁颠回答,她以为自个是谁啊。
“怎么说话呢?”
你瞧,人当奶奶的当哥哥的当对象的都没说话,姑姑倒是会为外甥女打抱不平。
“说人话。” 她不软不硬地回了句。
话一出,饭桌上的人神色都有几分不赞同。
赵老太太见气氛不对,出来打哈哈,苦口婆心劝孟芫,“向明也是为你好。”
为她好?
明知道自己是个当兵的,说的话可信度高,说一句不认识也就罢了,偏偏来一句‘没有这个人’,明里暗里不是在说她说谎,那是在说什么?
说他脑子有病?
“为不为我好不清楚,倒是我为表妹好。” 孟芫也学赵家二哥的模样,又照赵老太太苦口婆心那般劝,“别人不想说的事别打听,打听多了惹人烦,八婆似的没完没了。”
孟芫自见到赵宝珠,心头闷闷,与她待的越久越难受,就像无形中有一捆粗线绳,死死绕住她,她想挣脱,可只要她一动,线绳缠得越紧,她心里闷得难受。
只能凭借本能离得远远的。
她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攥紧,勉强压下心下不适。
“你怎么说话?宝珠也是为你好。” 赵芬不满她的态度,或是说从一开始便不满孟芫。
又是为她好,她们家的人都是为她好,只有她是个白痴,不识好人心。
快些将你的好收收,留给自个用吧。
“我不接受,所以不要打着为我好的由头问东问西。”
她讨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吃饭的必要了,孟芫站起身,“不打扰您一家人团聚,我先回家了。”
关上那扇门,楼道还是狭小隘闷,孟芫却如鱼得水,大口大口呼吸,恨不得将缠绕在胸口的郁闷一次性发泄出去。
她走出逼隘的楼梯,深深吸了口气。
“孟芫。”
孟芫慌乱抬头,望见巷口的秦秩,一身军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高大,眉眼间的厉色在看向她时尽数散去,只余浅浅的温柔从眼中溢出。
她张了张嘴,想说很多,又不知说什么,只余下一句,“你来了。”
秦秩没有瞧见她眼里几不可察的恐慌,直觉告诉他,孟芫有些不对劲,他伸手扶住她,指腹触碰到她手腕的刹那,微怔。
她腕间的皮肤没有一丝温度。
他没有问她,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下移,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来捂暖她的手。
他的声音低沉,莫名让人安心,“我来接你回家。”
孟芫回神。
是啊,他们要回家了。
孟芫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孟老头,你家阿芫回来了,还领了个俊后生嘞。”
孟芫看了‘俊后生’一眼,俊后生无奈一笑。
秦秩手里拎着肉和点心,孟芫手里也没闲着,一瓶酒,一罐茶叶,两个人从城里出来,两手满满,她都不知道他短时间从哪弄到这么多东西,眼看供销社都搬了过来。
“紧张吗?” 她问他。
“有点。” 秦秩如实回答。
他知道爷爷奶奶在孟芫心中很重要,作为第一次上门的孙女婿,他当然会感到紧张。
“我可不会帮你说话的。” 孟芫扬起头对他说。
“好。” 秦秩唇角微微勾起。
“阿爷!”
孟芫人还未进门,声先传了过去。
开门的是位老人,约莫五六十的模样,头发半白,很有精气神,一双眼看向孟芫时虽还是肃着脸,说出口的话却很亲切,“回来了。”
“回来了,阿爷想不想我啊。”
孟芫眉眼弯弯,不等阿爷回答,又朝他介绍身旁的男人,“这是秦秩”
孟老爷子的目光这才放到秦秩身上,一双眸子注视他时,秦秩有一种刚入军校时被教官打量的错觉。
“阿爷好。” 他随孟芫称呼眼前的老人。
孟老爷子眸光一闪,见自家孙女笑眯眯站在一旁,应声,“好,好,好……”
趁秦秩砍柴的功夫,爷孙俩凑一起嘀嘀咕咕。
“你瞧上的?” 孟老爷子问。
那两口子没这眼光,只可能是这丫头自个儿瞧上的。
他家阿芫可有眼光了。
孟芫倒了杯茶放阿爷手边,笑眯眯问他,“俊不俊?”
孟老爷子看了眼砍柴的秦秩,干活麻利,肯出力气,而且长得也正,“喜欢?”
“他很好。”
是越相处越好。
孟老爷子神色一顿,“好是好,要喜欢才行。”
他年少时不知喜欢,后来知晓,便觉着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才是好。
“知道啦。” 孟芫知道阿爷的意思,咬了一口秦秩买来的枣糕,枣香和糖的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她悄咪咪凑到阿爷身边,生怕秦秩听见似的,小声开口,“等我喜欢他,像阿爷喜欢阿奶一样,我就给你说。”
提起自家媳妇儿,孟老爷子苍老的脸庞满是笑意,“那估计是远喽,你阿奶只喜欢我。”
孟芫不甘示弱,和他‘争宠’,“阿奶还喜欢我。”
“一点点。” 他掐出指甲大小的地方。
行吧。
她不和阿爷争,反正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