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和她一起住!”
孟叶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余光瞥见客厅中那道身影,以及那张过分娇艳的脸,她暗暗翻了个白眼,“爸当初说了,我一人一间房。”
生怕那人听不见,她特地加重语气,没看见她失落丧气,孟叶咬咬牙,死活不同意屋里多出来一个人。
她又不是收垃圾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她屋里送。
孟叶不喜欢她,即使她们才见过一面。
这么多年,家里只有她和大哥两个孩子,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还是乡下来的。
传出去她朋友背地里会怎么说她,不定觉得她也是乡下的,嘲笑她。
乡下的安安稳稳住乡下就是了,非要上赶着贴上来。
她剜了孟芫一眼,眼神属实算不上友善。
孟芫假装没看见,或说看见了也不在乎。
她自打进来打过招呼,便再没有出声,可即便如此,也难以令人忽略她的存在。
她长得极好看,灰扑扑的衣裳也难掩身形高挑,巴掌大的脸蛋如白壁无瑕,眉黛青颦,一双眸子湛澈明媚,眼尾微微上翘,眼角如春风吹红的花瓣,娇娇艳艳。
孟芫眉眼低敛,瞧不出神色。
她是孟芫,却也不是。
她原本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好不容易凭借努力考上大学,却在去图书馆途中,因救人被车撞死,再醒来便穿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团宠文里。
时间过去太久,再加上后来文中与她同名同姓的原主身死,她后背发凉,干脆弃了文,所以只知道个故事大概。
团宠文女主是原身舅舅的女儿,赵宝珠。
赵宝珠生下来不久,父母双双升职,家中得到一笔横财,有人说赵家这个女儿生来带福,喜欢谁谁就走运。
赵宝珠在家爹娘疼爱,哥哥喜欢,连重男轻女的奶奶都宠得紧。
19岁的赵宝珠嫁给年轻有为的副团长,后来恢复高考,又考上数一数二的大学,一生富裕幸福,受人尊敬。
与之对照的是赵宝珠姑姑的女儿,也就是原身,孟芫。
黑瘦矮小,父母不喜,也就姥姥心疼,养在身边,谁知是个天生坏种,抢赵宝珠吃的穿的,还妄想抢赵宝珠家人的疼爱。
坏事做尽,最后嫁给一个乡下二流子,洗衣服的时候摔河里,没了性命。
赵宝珠听见后叹息一声,“我这个表姐,命苦。”
众人听见,七嘴八舌安慰她,说她心善。
孟芫:……
孟芫穿过来时,原主父母正决定送她去‘心善’的姥姥家。
孟芫不愿。
依她看文的经验,和团宠文女主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她也不愿意按照剧情当什么对照组,干脆跑路。
她收拾好包袱,独自去了乡下爷爷奶奶家。
一待便是十二年,家里除了刚开始去过一趟,再也没见过信。
她手中提着一个大口袋,没人说让她放下,她便自个儿提在手里,耐心地等她们商量。
苦口婆心劝孟叶的赵芬怕她不自在,瞅了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似局外人般看着她们,心一梗。
果然不是养在身边的,不亲人。
孟叶不愿和赵芬说下去,甩上门跑出去,出门差些撞到人,她嘴里也没句道歉话。
“小叶啊,谁来了?”
“打秋风的穷亲戚。” 孟叶不耐烦说了句,跑出去。
“脾气还是这么大。” 隔壁婶子摇摇头。
门砰一声关上。
赵芬干巴巴开口,有心为闺女解释几句,“小叶她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孟芫说。
信她,还不如信世上有鬼。
“那你咋住?” 赵芬头疼,闺女不愿意,家里哪还有屋子住。
孟芫一愣,心头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死乞白赖贴上来,她也懒得计较,顺她的话说,“我不和别人一起住。”
反正也没地方住。
赵芬一脸为难,眼睛瞟了阳台一眼,“那咋办,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屋子给你住。”
“我住阳台。” 孟芫主动说。
“好。”
赵芬可算松了口气,赶忙应下来。
不知情的瞧见她这副模样,不定真以为是乡下打秋风的亲戚,哪能想到这是她的女儿,毕竟孟家对孟叶可是放在心上疼的。
再说了,他们也没听说孟家还有个女儿啊。
孟家除过孟芫,一家四口,孟父孟母,孟叶,还有比孟叶大两岁的孟成。
孟父是纺织厂的工人,孟母原先也是,只是后来街道号召到年龄的青年下乡,孟母舍不得孟成,从纺织厂的岗位退下来,工作转给了孟成。
孟成有了工作,便不用下乡。
至于孟叶,才十五岁,还不到年纪。
孟芫则是一直在乡下,户口也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不用下乡。
孟芫七岁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一起过了十二年日子,也十二年没有回来。
今天回来是孟父给她寄了一封信,信里说她许久不曾回家,家中很是想念,又说她已经到相看的年纪,为她寻了一个好对象。
阿爷提议她回来看一看。
她便来了。
“这是阿爷让我带来的粮食。” 孟芫将一小袋白米拿出来。
不多,足够她吃半个月。
“来就来,还带什么粮食。” 赵芬嘴上说不用她带粮食,手诚实地挽着袋口,提了提。
还是有份量的。
“我的口粮。” 孟芫回了句。
见她神色满意,孟芫恍然。
怪不得阿爷来的时候非要她提米,而不是拿粮票给他们。
粮票哪有小半袋子米面直观。
“你的口粮家里还是付得起。” 一旁的孟父收回目光,慢悠悠道。
“是付得起。” 孟芫没有和他在这种无所谓的事上争执,争执的结果无非是一方低头,或一方恼怒罢了。
她无心让谁生气,也不愿让自己生气。
“你阿爷还好吧。” 孟父点燃手中的烟,随口一问。
“阿奶走后,阿爷身体就没以前好了。” 孟芫眉眼低敛,实话实说。
阿爷不吸烟,她对烟味属实不大喜欢。
孟父吸了一口烟,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那句‘你阿爷还好吧’,是他礼貌性一问,不指望有人回答,更不指望有人回答‘不好’之类的话。
“你不去看看他吗?”
孟芫抬起头,透过香烟的烟雾看他,烟草的味道不好闻,她也看不清。
孟父吐出一口烟,“钢铁厂忙,请不上假。”
“知道了。”
孟芫没多说。
孟叶将碗‘砰’地摔她面前,孟父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孟叶得意洋洋冲她哼一声。
孟芫也不在乎,起身拿了碗,舀了半碗玉米碴子稀饭,桌上只有一道咸菜,她夹了一筷子,不再伸筷子,低头将碗里的稀粥喝精光。
家属院附近有澡堂,要票和钱,孟芫没票,多交一毛钱,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等她回去,本来在家的一家人剩了俩。
“他们呢?” 孟芫放下东西问。
孟叶梗着脖子不说话,还是孟成看气氛尴尬,随口回了句,“姥姥昨天着凉,发烧了,爸和妈请假去看她。”
孟芫擦头的手一顿,复又慢慢擦起来,“谢谢。”
“不用谢。”
厨房的灶台上摞着四个碗,锅里干干净净,灶火也灭了。
她默默拿柴生火,等火苗升起,淘一了小把米放灶台上,打算熬粥喝。
等她将自个儿收拾好,又将阳台睡觉的地收拾干净,米粥也熬得软烂。
她洗出个干净的碗,盛了满满一大碗米粥。
“喂,我们俩还饿着呢。”
等她喊吃饭的孟叶见孟芫自顾自喝起了粥,吵嚷着开口。
孟芫才不管她,她又不是她爹,管她吃喝。
她吃的也不是她孟家的米,管她饿不饿。
“跟你说话呢。”
孟叶扯了下她的胳膊,她讨厌孟芫,故意使劲。
孟芫甩开胳膊上碍眼的手,纠正她,“不姓喂,也不叫喂。”
她就差把‘你不懂礼貌’写到脸上。
“不吃就不吃,不稀罕。”
孟叶被她无所谓的神情一激,猛地将碗端起来,摔到地上,碗摔得稀碎,热气腾腾的米粥撒了一地。
孟叶抬起下巴看孟芫,一副大家都别吃的凶狠模样。
她不信孟芫敢拿她怎么样,她才来几天,不夹着尾巴讨好家里人,谁会喜欢她。
啪!
孟芫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你不珍惜粮食。”
孟叶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她怎么敢。
啪!
“这一巴掌打你活该,你该打!”
又挨了一巴掌,孟叶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她长这么大,家里人都没对她动过手,孟芫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
“凭你不是个东西。” 孟芫冷声。
孟叶气急,抄起墙角扫把往她身上招呼,次次都往脸上打,孟芫劈手夺过来,直接扔她身上,头也不回的出门去。
留下气得发抖的孟叶和目瞪口呆的孟成。
孟芫出门没两步遇到一个人,走路不看路,直直往她身上撞。
她侧开身,那人一个踉跄,才好似回过神,柔柔对她笑笑,“不好意思。”
“没关系。”
孟芫本就不是多热情的人,再说又不是她要往人家身上撞,说了一句便走了。
时间也差不多,孟母昨天说过相亲的地,反正也没人,她干脆自个儿去。
那人见她神色淡淡,便止了声,等孟芫走远,才快步走到一户人家敲门。
孟叶打开门,瞧见外面的人,语气颇为惊喜,“表姐。”
赵宝珠喊了声表妹,瞧见她肿起的脸颊,关切地问,“脸怎么了?”
孟叶和赵宝珠关系好,和她一起玩总能遇见好事,再说,她可没有替孟芫遮掩的打算,“新来的打的。”
赵宝珠想到姑姑在家说过,她将大女儿孟芫接过来相亲的事,眸光微动,朝屋里瞥了一眼,“表姐人呢?”
孟芫算是什么表姐。
孟叶心里嘀咕,嘴撇了撇,“打完我跑了。”
没遇见想遇见的人,赵宝珠心底叹了叹气,柔声问起孟叶伤的事。
孟叶这下可算来了话,绝口不提自己将孟芫熬的粥砸地上,一个劲说孟芫多么得理不饶人,多么恶毒。
她抱怨得正起劲,赵宝珠勉强认真听着。
还不知道自个儿是大恶人的孟芫还未到国营饭店,远远瞧见一个男人提着饭盒出来,男人二三十的模样,干干瘦瘦,精神气瞧着不大好,走两步就喘一声。
孟芫只是随意一瞥,缓缓收回目光,面色如常进了饭店。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坐在相亲的位置上,仅仅打个照面的功夫,孟芫便知道他是谁。
刘金,团宠文里原主最后嫁的那个人,一个喜欢家暴的二流子。
孟芫眸光一暗,走了过去。
“你是孟芫?” 刘金眼睛一亮,那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孟芫脸上。
他姑说给他介绍个对象,可没说介绍个这么漂亮的,皮肤白,长得又好看,瞧上一眼,恨不得死她身上。
他的眼神露骨又黏腻,孟芫心里犯恶心,神色淡淡,“嗯。”
刘金原本要说出去走走,或是直接说相看成了的话,又想起他娘说过,不能一去就上赶着给好脸,免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再说,他姑可说了,孟家是想要给儿子换份轻松的工作,才愿意相看,那他更不用着急了。
他顺势往椅背一靠,双手环在身前,拿腔作调,“会做饭吗?”
“不会。” 孟芫言简意赅。
“不会做饭会做什么?” 他嗤笑一声,嫌弃地开口。
真当自个凭张脸,谁的床都爬得上去啊。
后面的话刘金没说,毕竟孟芫确实长得好看,他还不打算闹僵,怎么说都得玩玩后再说。
孟芫不知道他心里的话,瞥了他一眼。
只见刘金二郎腿一翘,边说话边抖腿,面上想要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冷酷模样,实则鬼迷日眼,是走在外面路人都会避开的存在。
她会做什么?
“做人。” 她的面容依旧娇艳,柳眉轻挑,眸光似有几分不解,“你难道不会做人?”
刘金还未说反驳的话,她又开口,问了和他一样的话,“你会做饭吗?”
刘金莫名顺她的话来答,“不会。”
“你一不会做人,二不会做饭,你会做什么?”
孟芫嗤笑一声,眉眼泛起几分讥讽,“蛀虫吗?”
书里原主嫁给他后,当牛做马,还要遭受他整日的打骂,他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全撒原主身上,大冬天赶原主去河边洗衣服,原主落水时他在家里睡得正酣。
他娘说原主还没回来,他说原主偷人去了。
也不提去找原主的话。
后来原主在河里泡了两天才被人发现,捞了起来。
说他是蛀虫,是夸奖他了。
畜生不如的玩意儿。
不知是不是被戳中心事,刘金脸色黑沉,气急,“你你你……”
孟芫态度冷淡,“还不会说人话啊。”
他猛地站起来,木头椅子往后一划,刺啦一声,国营饭店的人都看向二人,孟芫稳稳坐在那里,白皙的脸庞没有半分惧色。
她赌大庭广众之下,刘金这个只会窝里横的窝囊废不敢动手。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你等着……” 刘金恨恨放句狠话,急急忙忙走了。
孟芫不在乎他的无能咆哮,默默喝了口国营饭店的凉白开。
快到中午,饭店饭香四溢,她早上没吃饭,摸了摸上衣口袋,幸好她有随身带钱票的习惯。
起身去前面交了票,要了一碗臊子面,交了粮票一两,钱一毛一。
这会儿人多了起来,服务员给了她张排号用的纸片,她便先回之前的座位,顺便安抚了下准备咕咕叫的肚子。
一道身影落在桌旁,她抬眼望去,一身穿军装的男人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