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和安妮的这一次见面，时隔已经两年多了。
双方此时再见，一时间都倍感唏嘘。
安妮虽然有些憔悴，脸色是清晰可见的疲惫，黑眼圈尤甚，这对于在哥谭领一众贵族子弟里素来爱美的她而言，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情况，若是在以往，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显露出如此姿态。
可不知道为什么，安德鲁见到这样的安妮时，却是内心感到有几分自愧，因为他看到了安妮眼里那抹惊人的神采，这是以往他和安妮见面时从未在她眼里看到过的神色。哪怕曾经她带领着戴珊家族成为整个哥谭领，乃至整个南境都赫赫有名的家族时，他也从未见过安妮露出这种对未来一切都充满期盼的神色。
而就在布鲁斯观察着安妮的时候，安妮也同样在观察着布鲁斯。
大概是因为连日赶路的缘故，布鲁斯此时看起来显得风尘仆仆。
不过作为未来的哥谭伯爵，布鲁斯也不是什么娇弱的贵族少爷，所以他的精气神并没有因此而颓败。
当然劳累是有一点的，但也并不算特别明显。
只是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在安妮眼里的布鲁斯，都没什么变化。
一如既往。
“布鲁斯阁下，许久未见了。”
安妮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不知道布鲁斯的来意，但她内心其实隐隐有个猜测，不过多年的经商经验以及后来在安格斯领学到的领地管理经验都让她很清楚，遇事不要急着开口，尤其是越着急的事情越是如此。
“确实很久没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吧。”
“严格来说，是一年十个月。”安妮微微一笑，“当时为了替安徒生阁下谋取安格斯领，我们经常见面。”
“哈哈哈，是我记性不好。”布鲁斯朗笑一声。
然后，双方便很自然的围绕这个话题展开了交流。
但实际上，布鲁斯的内心却是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安妮不是随口提起这个话题的，而是在表示她已经想到了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只是更具体的缘由她并未想通而已，所以才会抛出这么一个话头让自己接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算是给了自己一个面子。
所以很快，话题就来到了戏肉的部分。
“斯兰王国已经乱起来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安妮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没有丝毫的变化，“但略有所闻。”
商人的本能，在这一刻彻底发挥作用。
安妮根本就不知道斯兰王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此刻就算她什么也不知道，也得表现出听闻了一些消息的模样，毕竟不能把主动权彻底拱手相让，起码也要保留一部分在手上。
“有所耳闻？”布鲁斯望了一眼安妮。
自卫国战争爆发后，这两年里他也不是在原地踏步的，先是被调遣到了国境线学习，然后又被安排着开始学习处理政务，再加上他自身的天赋本来也不算差，所以成长速度自然极快。
因此现在一听安妮的话，布鲁斯就意识到安妮哪怕就算知道，知道的东西也会非常有限。
“算了。”沉吟片刻，布鲁斯摇了摇头，“你其实也不用这么警惕和试探我，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你应该更清楚，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安妮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的说道：“你带着一整支哥谭骑兵团过来，然后让我不要多想，你觉得可能吗？别人不知道你们家族的哥谭骑兵团情况，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哥谭伯爵麾下有一支千人规模的骑兵团，战斗力极其强横，是韦恩家族在还没有成为哥谭伯爵之前就已经开始精心培养的嫡系私兵部队。只不过因为真正大放异彩的时候，是在韦恩家族为了哥谭伯爵的头衔而拼命的时候，可以说如果没有这支骑兵部队的话，韦恩家族就不可能成为哥谭伯爵，因此才会给这支骑兵部队正名为哥谭骑兵团。
正如米尔多统帅着的那群研究所护卫被正名为安格斯护卫队一样，这其实不仅仅是荣誉的身份，还是一种实力上的认可。
哥谭骑兵团在之前的卫国战争里损失惨重，据说那一仗打完后只有不到百人幸存，如今花了两年时间也才恢复了五百骑的规模。结果这五百人就这么被派遣出来，跟随着布鲁斯一起来到了杜宾领，安妮如果不对此有所怀疑和谨慎，那她也就不是安妮-戴珊了。
“斯兰内乱了。”布鲁斯不接口安妮的话，直接说出了他此行的来意，“国王陛下很可能已经死了，如今大王子和二王子已经彻底打起来了。”
安妮的瞳孔猛然一缩：“战争又爆发了？”
“没有大规模的爆发，而是局限在了一定程度上的局部交锋。”布鲁斯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是，二王子重伤昏迷，他的事务应该是由波西在负责代管，背后有没有另外两位大公在撑腰就很难说了。”
“波西？”安妮的眉头微皱，“那头恶犬？”
“是。”布鲁斯点了点头，“那头恶犬比想象中更有能耐，也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我们才发现，原来齐格家族内部也有不少人支持二王子的，只是表面上一直没有显露出来，所以外人都不知道。”
与希斯坦家族、安塔拉家族都有明确的站队情况不同，齐格家族是斯兰王国的尊皇派，他们只会拥护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是斯兰王国的定海神针一般的大家族。所以在大王子和二王子双方之间的冲突越演越烈的时期，齐格家族也没有任何下场的意思，很好的起到了缓冲的作用。
但现在布鲁斯这么一说，安妮就真的表示震惊了：“国王陛下更支持二王子？”
没有国王的授意，齐格家族是绝不可能下场的。
“不。”但布鲁斯的话，却是瞬间就让安妮感到更加的惊悚了，“二王子和国王其实才是真正一伙的，二王子是国王陛下扶持起来抗衡大王子的。”
“为什么？”
“因为国王陛下想要不朽。”布鲁斯沉声说道，“他不知道受到什么人的诱惑，打起了永生不死的不朽想法，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一系列密谋，甚至可以说斯兰王国如今的境地其实都是国王陛下有意放纵的结果。……但不知道出了什么原因，国王陛下突然就死了，于是二王子和大王子才会为了王位而打起来，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的话，斯兰王国内乱分裂将会不可避免。”
“安塔拉大公准备入境了？”
南境大公是斯兰王国的南境守护者，他的职责是维持南境的和平，同时也有守土卫戍边疆的职责。
因此，正常情况下，南境大公一生都不能入境。
“是。”布鲁斯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但南境大公的职责，你也清楚，他不能轻易离开，否则的话一旦被有心人发现的话，就很可能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危机和混乱。”
“所以你们便把主意打到了安徒生的身上？”
布鲁斯没有否认。
“如果是在以前，南境大公或许不敢轻举妄动，更大的可能性是把大王子接到南境，但这样一来，斯兰王国就是真正的分裂了，到时候战争就再也不可能阻止。不过现在，因为有安格斯子爵的关系，所以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不过……”
“你们没把握说服安徒生，所以想让我来。”安妮一眼就看出了布鲁斯背后那群人的谋划。
如今的南境，巅峰战力其实不止南境大公一人。
虽说弥子突破到圣域的消息还没有太多人知道，但以弥子此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在南境贵族的眼里，就是只要没有圣域强者亲自下场的话，那么都威胁不到弥子。
而以往最有可能威胁到弥子的敌人，就是来自邻国的圣罗兰王国。
但如今因为安格斯子爵帮了圣罗兰王国那位女王的缘故，所以短时间内圣罗兰王国是不会入侵的，更不用说就算他们真的有这种想法，也没那个能力，毕竟根据他们收到的情报消息，现在圣罗兰王国内部也有不小的麻烦事，据说还牵扯到了神明，短时间内肯定是无力分心。
至于大雾森那边的敌人，卫国战争才刚刚结束，这次就连血狼部落都吃了不小的亏，所以短时间内同样不太可能再组织一次国战级别的入侵规模。而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的程度，在他们看来如今能够血腥镇压了安格斯领内乱的那位神秘子爵，必然也有办法解决这些祸事。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安妮的内心，不由得浮起一丝忧虑。
别人不清楚，但作为一直和安格斯领互有联系的她却是知道，安格斯领如今虽说以血腥手段镇压了那些不怀好意者，可最近却是又有一些其他势力正在不断渗透，导致如今安格斯领治安情况非常恶劣。
此时听着布鲁斯的话，安妮便在猜测，这里面是不是有二王子那一党派的手笔。
“不会让你吃亏的。”布鲁斯不知道安妮在想什么，但他还是开口说道，“就凭我们三人之前的关系，我就不会跟你拉扯，我会直接把阿尔奎因斯大公准备好的底线条件告诉你。”
“哦？”安妮挑了挑眉头，“你似乎很有把握凭此条件能够说服我。”
“两个侯爵身份。”布鲁斯沉声说道，“你一个，安徒生一个。”
安妮面露惊诧之色：“你们认真的？”
“大公阁下没办法许诺你们公爵身份，毕竟如果真的要给一个公爵身份的话，那就只能把整个南境都让给安徒生阁下了，但你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布鲁斯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安妮那句话，“齐格家族不可能被废，所以就算大王子成功杀死了二王子的党羽，登基为王，齐格家族也必然是要保留的。”
“但希斯坦家族的领地是在王国腹地，这对于安塔拉家族并没有任何吸引力，而如果把这位大公的家族领地让出来的话，也只会滋生新一轮的野心家，这一点大王子也不可能容忍，所以更大的结果就是希斯坦家族被肢解拆分。”安妮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意味，“大公许诺的两个侯爵领地，该不会是在境内吧？”
“你不喜欢？”布鲁斯有些愕然。
他看得出来，安妮其实更喜欢经商贸易和管理领地，所以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斯兰王国内陆地区的领地会更适合安妮发展。而安徒生，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喜欢管理领地的，所以大概率依旧会委任安妮负责，那么如此一来把这两人调到内陆地区的话，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南境大公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领地内有安徒生和弥子这样的不稳定因素。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布鲁斯没说出来。
古安生和圣罗兰王国的关系太过密切了，所以就算南境大公阿尔奎因斯不在意这一点，但他也必须要进行防范。
不过这一点，安妮其实也看出来了。
“如果真的是内陆领地的话，我觉得你们要失望了。”安妮摇了摇头，“安徒生不可能答应的。他是一个非常喜欢冒险的人，我相信你也清楚，安格斯领距离大雾森很近，而大雾森又能联通其他诸多地区，这一点才是安徒生看中这里的原因。你们如果打算把他换到内陆地区的话，别说是一个侯爵了，就算是一个公爵也不见得他会喜欢。”
布鲁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南境大公许诺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卖命？”
“哥谭伯爵的身份。”布鲁斯倒也没有隐瞒。
而安妮一下子就明白了布鲁斯这话的意思：“你父亲将成为侯爵？”
“嗯。”布鲁斯点了点头，“哥谭领附近四块伯爵领和三块子爵领，都将并入我们韦恩家族，我父亲将会成为南境最大的实权侯爵，仅次于南境大公。”
南境的领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分封五、六位侯爵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事实上，如今整个南境一共有七位侯爵，他们可以算是把持了整个南境所有非安塔拉家族直辖领的领地，其中领地最大的一位侯爵拥有三块伯爵领和四块子爵领，而领地最小也有两块伯爵领和四块子爵领。
如果再想给韦恩家族分封四块伯爵领和三块子爵领的话，那么再算上哥谭领，等于所韦恩家族将会成为拥有五块伯爵领和三块额外子爵领的侯爵家族。只是如此一来，安塔拉家族就必须得割让自己的直辖领才有可能满足这个条件，但这种要削弱自身家族威势和潜力的做法，安妮不觉得那位南境大公会乐意。
就算阿尔奎因斯真的乐意，也不见得其他安塔拉家族成员会乐意。
那么更大的可能就是……
“希斯坦家族的领地，已经被内定了？”
“是。”布鲁斯内心又一次对安妮的敏锐而感到惊叹，“根据我父亲的意思，南境这边到时候会有三到四位侯爵被分配到王国内陆地区，另外有两个名额就是给你和安徒生阁下的。”
希斯坦家族这些年要比安塔拉家族强势地多，领地面积其实算是非常大，分封十位侯爵都绰绰有余。
而这一次如果真的能够扶持大王子登基，那么这一轮的分肉里，最大的赢家自然就是南境贵族派系了，他们起码会占据五个侯爵名额，这几乎就是半个希斯坦家族领地了，而且还必然是物资最丰饶的那一片。
但很可惜，安妮认为古安生不可能去斯兰王国的内陆地区。
“南境两个侯爵身份，我就帮你们说服安徒生，保证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南境添乱，而且还能够确保南境的稳定。”
布鲁斯的眉头紧皱着，他先是沉思了一会，然后才猛然意识到了安妮话语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南境现在很不稳定？”
“有多股不明势力混入了南境，我之前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现在我知道了。”安妮可不会说这多股不明势力的目标是古安生的安格斯领，他相信那些人的踪迹肯定隐藏得很好，就算南境大公真的去调查，也只会发现的确有这些势力的混入，但短时间内想要调查出这些人的目的，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战争，素来打得就是情报差和速度。
尤其是眼下这会，一旦让二王子缓过气的话，那么到时候大王子和南境大公想要迅速平乱，那就不太可能了。
趁机涨价，这也是商人的求财之道。
“我，必须得通知我父亲，我决定不了这种事。”布鲁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你就要尽快了。”安妮笑了笑，“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是有件事要先麻烦你一下。”
“什么事？”
“把你的哥谭骑兵团借我用一下。”安妮开口说道，“你知道的，我最近这边正在打仗呢，如果不先把这事解决的话，我也很难分心处理其他事情，你说对吧？”
本来安妮还急着回去安格斯领，但现在布鲁斯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么她当然就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而且，有了哥谭骑兵团的加入，别说三天了，她今天就敢发起总攻，把那些戴珊家族的叛徒全部收拾干净！
而如此一来，她也就能过多出三到五天的时间来应对布鲁斯。
一箭双雕？
不。
是一鱼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