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宋离气呼呼地摔门离去。
刚好朱蕙兰端着饭菜从灶房里出来，她瞥了眼那单薄的背影，不赞同地望向顾野：“你爸不是让你多帮帮沈家人吗？这沈妄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你多让着他点，别总欺负人家……”
“帮了啊，昨晚我可是听爸的吩咐，去瓜田守夜了。”
顾野端起碗，哼哧哼哧地就开始干饭。
香喷喷的白米饭蒸得软糯松甜，配上黏牙的红薯，特别美味。
浇满了汤汁的梅干菜混合着肉的咸香。
格外的有滋味。
顾长风顺手把烟枪放在桌子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半夜就回来了，守个屁的夜。”
“该守夜的是沈妄，可不是我……”
顾长风用筷子敲了敲桌子，面色不虞：“就他那小弱身体，碰见歹人估计能自己把自己吓哭，你晚上没事就帮忙盯着点，等月底把瓜运去公社卖掉后，爸争取年底就给你买辆二八大杠，如何？”
顾野闻言眼睛一亮：“成交。”
他虽不缺买自行车的钱，可那些钱财终究没过明路，如果被顾长风知道，少不得挨两顿揍。
能有辆自行车，他去往镇上也方便。
不就是守夜吗？
到时候把沈妄那小子给赶回家。
他没准儿还能乐疯。
……
“你替我守夜？这是今日份的馅饼吗？我可吃不下。”
宋离早早地吃了晚饭，来到瓜田，为了避免被蚊虫叮咬，她还特地穿了长衣长裤。
面对顾野那看似好心的建议，她丝毫没动心。
和对方在瓜田李下待一晚可比回家睡大觉有趣多了，她喜欢看到顾野吃瘪的表情，比如现在，对方削薄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眉宇间满是不解：“不识好人心。”
“看在你是好人的份上，这木凳分你一条。”
宋离吊儿郎当的趴在木凳上，悄悄的打量着顾野的侧脸，冷不丁的开口：“顾野，你可千万别喜欢田晓麦，你以后能娶个漂亮媳妇，真的，比田晓麦漂亮一百倍……”
“无聊。”
顾野没躺下，他侧坐着木凳上，挺直的脊背靠在木桩子处。
后半夜。
天际的黑云席卷，一道银色的闪电窜过远处密林，带来阵阵凉意，噼里啪啦的雨点砸了下来。
还在做美梦的宋离被惊得弹跳起来，她见顾野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密林的方向，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咋、咋了？”
“牛棚的门坏了，耕牛跑出来了……”
牛是大队里的共有财产。
栽秧打谷，运输货物都离不开它。
此刻狂风暴雨，那头上了年纪的老牛沿着瓜棚外的泥泞路，在雨里撒了欢儿的狂奔，大有一去不回头的架势……
顾野拔腿就追了上去。
宋离顾不得其他的。
连忙跟着冲进雨里。
一出瓜棚，狂风夹杂着雨点迎面扑来，打得宋离几乎睁不开眼睛，地上的泥水溅湿布鞋，一脚一黏腻。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那么的弱小。
宋离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追在顾野的身后蹒跚而行。
……
黑暗中，顾野的身影是宋离前进的风向标。
眼瞧着他攀上发狂的牛背，牵下缠绕在牛角上的麻绳，下一秒被狠狠甩下来，直接摔进了旁边的猎坑中。
宋离眼皮一跳，失声叫道：“顾野！”
“……”
愤怒的老牛失去目标，它甩着尾巴在猎坑旁边左顾右盼，看着顾野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它大有跃跃欲试的感觉。
牛鼻子上的缰绳浸染泥水，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耷拉在牛脚旁边。
宋离小心翼翼的靠近，压低了声音道：“顾野，我拉你上来。”
“别动。”顾野眼瞅着宋离的半个身子都横在猎坑旁，而不远处的老牛蠢蠢欲动，他眸色晦暗，一字一顿地叮嘱：“你从核桃树旁绕过去，别惊动这头牛，去捡起牛脚边的缰绳，把它套在树上，再来救我……”
宋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好。”
听见她的回应，顾野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就怕这小子关键时刻掉链子，如果真的在这个雷雨天气让牛走失，能不能找回来是个大问题，这对于村里人来说是天大的损失。
买头牛可得花不少的钱，现在的榕树村还没富裕到这地步。
他宁愿受伤，都不愿意跟丢这头牛。
现在只希望一切顺利。
希望沈妄这小子能成功地把牛栓在原地，等雨停了再牵回去。
宋离悄然移动步伐，绕到老牛背后，雨水顺着她的眉骨滚落至下颌，带来麻酥的触感。
她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缰绳。
很好。
老牛没有大的动作。
黑暗中，就连顾野都控制不住的吞咽口水。
宋离哆嗦着手把脏污的绳子环绕到树上，准备绑个死结，骤然的大动作把牛头牵引得往这边摔，老牛尾巴耷拉，硕大的牛头冲着她小跑而来。
一瞬间地动山摇，带来的震撼不比当初的野猪差。
眼看那牛头快要顶翻宋离，顾野连忙厉声呵斥：“快躲开！”
“差、差一点……”
宋离咬紧了牙，用力勒紧缰绳的死结。
与此同时，腰部传来股剧痛。
天旋地转。
雨水滚进眼中，宋离滚进坑里。
黑暗里只能听见身下人的闷哼。
伴随着顾野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沈妄，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宋离用手艰难的抚住腰部，她那带着哭腔的嗓音在坑里幽幽响起：“痛死我了，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去栓这疯牛，大队里的公共财产关我屁事，除了咱顾家人，谁我都不想管……”
顾野身形微僵，像扔烫手山芋似的，他倏然把宋离给推开。
“谁和你是一家人……”
“口误口误。”
宋离表情讪讪，刚才一着急她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厮还指不定觉得她是个变态。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撇清嫌疑。
“你是我在榕树村最好的哥们，为你，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但其他人不行。”
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用手捂着腰，龇牙咧嘴的表情看得出很痛苦。
顾野为刚才心中那荒唐的想法感到羞愧，他眉眼间的凌厉褪去，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你把衣裳脱了，我看看你伤得严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