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知了都被泡进撒了盐巴的水里,等到它们彻底没动静后,朱蕙兰起锅烧油。
大火爆炒,加上麻椒增香。
宋离坐在棚架旁,依次拿出原料和工具,闻着那熟悉的油炸香味,她连劈丝的动作都变得欢快。
炸好的知了拇指般大小,朱蕙兰甚至奢侈地沾了点芝麻,一股浓烈的肉香气在院子里飘荡,她兴冲冲地端到宋离的面前:“阿离,快尝尝妈的手艺,你这花绣得真好看,但仔细伤着眼睛,需要妈帮忙不?”
她并不知道宋离在绣站接的活儿,也不懂这小小的一幅绣画价值如何,只凭着一颗本心去关爱儿媳妇。
宋离放下绣活,用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捻起一颗知了塞进嘴里,油炸脆香,混合着浓浓的焦味。
“好吃。”
宋离并不偏好大鱼大肉,她就爱吃山珍野味,尤其是这纯天然的。
……
日头渐渐西斜。
顾野携裹着一身草木气息从院外进来,灶房里传来宋离和朱蕙兰的欢声笑语,他冷峻的眉眼缓和,来到水缸边掬起温热的水就往脸上泼,解去了一天的暑热。
朱蕙兰听见外面熟悉的动静,她冲宋离挤了挤眼,笑着道:“是阿野回来了,赶紧把这知了端去给他尝尝,总不能白辛苦,这男人就像牲口,要想马儿跑,总得先吃草,必要的时候还得夸两句。”
宋离点了点头,她端着粗瓷碗,倚在门扉上,挑了挑眉:“顾野,吃炸知了吗?香的咧。”
正在用布褂子擦脸的顾野一愣,水珠刚好滚过他冷厉的眉眼。
“什么?”
“知了猴啊,就你捉回来的那些。”
宋离缓步走近,直接捻起一颗知了塞进顾野嘴里。
被炸得脆香的知了嚼起来嘎嘣脆,比小时候用火烤着吃更美味,顾野余光瞥见已经空了的背篓,目光微滞。
“好吃吗?我觉得撒点辣子更香,可妈不让吃太辣的。”
宋离那遗憾的表情落在顾野心上,他喉结滚了滚,口是心非道:“好吃。”
别说炸知了了,这二两油就算是拿来炸鞋垫都香!
剩下的知了全被宋离塞给了顾野,她转身进了屋,顾野这才四处寻找捡来的蝉蜕。
正在焖饭的朱蕙兰瞧见儿子那模样疑惑道:“找啥呢?”
“蝉蜕,卖钱的。”
朱蕙兰眼皮子轻微一抖,她下意识地看向那空了的背篓:“那些知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野就做出噤声的动作,他侧头望向屋内,低声道:“她喜欢吃,就炸给她吃,等空闲的时候我会再去捡。”
朱蕙兰心底划过一丝暖流,儿子对宋离果然是真爱。
这心疼的模样,她这个当娘的看着都稀奇。
……
吃过晚饭后,兴致冲冲的宋离带着顾野去村口村尾转悠,寻觅藏在树上的知了。
顾野信步跟在她身后,满脸宠溺。
村口有棵三人环抱的古树,寻常时候大家都喜欢饭后来到这个地方纳凉,侃大山。
简直是村里的八卦发源地。
宋离等人还没走近的时候,就听见了那摇着蒲扇的中年男子高声阔论。
“这顾家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昨儿的婚宴热闹吧!他顾长风兜里能有几个钱,竟舍得大操大办,说实在话,我真担心这人昧了咱乡亲们的辛苦费啊,我顾平安不偏袒谁,若他真干出这丑事,这队长推翻也罢!”
他的话才说完,坐在不远处的李桂花等人就翻起了白眼,谁不知道这顾平安和顾长风不和,逮着机会就挑唆。
也就骗骗这些心如浮萍的老人罢了。
旁边看热闹的马燕眼神微闪,就连磕瓜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她瞅了眼顾平安,没记错的话这是大舅公的儿子,是一家人。
她清了清喉哝,立马附和:“听说顾野还给了500块的彩礼,三转一响,四十六条腿儿,就为了娶中看不中用的知青,他不是没工作吗?哪儿来的钱,真奇怪。”
顾平安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他大声道:“听见我侄儿媳妇说的话了吗?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宋离半眯着眼,望向马燕,没记错的那日她们同分一包槽子糕,亲如姐妹,现在对方的胳膊肘却往后拐,伙同外人把脏水泼在顾家人身上,这二婶就是这么教导儿媳妇的?
顾野的手攥紧,就连指骨都发出脆响,他盯着顾平安的眼神带着恨意,掷地有声道:“你放屁!”
背后突如其来的吼声让顾平安吓了一跳,他扭头看见小夫妻俩,眼神顿时充满玩味儿。
“顾野啊,身上的伤好了吗?难为你还有心思陪着媳妇四处转悠,和以前当真是判若两人啊。”
人群中发出哄笑,马燕坐立难安,尴尬地低下了头,不敢和宋离对视。
眼看着顾野的怒火被人挑起了苗头,宋离连忙摁住了他的手,言语平静地问:“上次就是他动的手?”
顾野没回答,沉默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顾平安扑通一声从石阶上跳了下来,他面带挑衅地盯着顾野,恶声恶气道:“娶了女人当真是软了骨头,咋的?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打你,是因为怕脏了手。”
宋离挡在顾野的面前,笑眯眯地说着不中听的话。
顾平安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没好气道:“男人说话,有你们女人插嘴的份吗?滚一边去。”
顾野眸中怒火翻涌,他刚想用拳头教顾平安做人,谁知道下一秒宋离的柔荑包裹住了他的大掌。
直接摁灭他心中的小火苗。
她像是百折不弯的柳,直截了当道:“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表叔?虽然第一次见,但莫名的有点熟悉感,就像在哪里见过。”
宋离拖长尾音,余光瞥见混在人群中的丁寡妇,眼神晦暗难明:“记起来了,是在丁寡妇家。”
“胡说八道,我啥时候去过丁寡妇家了。”
顾平安的眼神闪烁,带着不安,他气闷地甩了甩手:“懒得和你这个娘们掰扯。”
宋离唇畔带着笑意,她言语丝毫不带温度:“那就是记错了,抱歉。”
“该是晒谷场的草垛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