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志杰此举虽是为大皇子铺路,但未免有些太过火了。
无论苏澄映是现在的昭和公主,亦或是曾经苏家的大姑娘,都绝不可能献舞谄媚,但陆志杰把话说成这般模样,若苏澄映当真不跳,岂不是要引起凉帝不悦?
可如今,盛唐的使臣就坐在大殿之中,曾经的苏家军就站在大殿之外,若苏澄映当真跳了,定会在盛唐遗臭万年!
秦章远此番来是一心想要跟苏澄映求和的,自是不希望陆志杰逼人太甚。
苏澄映看着秦章远那主动端茶递水的模样,就觉得异常可笑,看似是在给她打圆场,实则不过是找借口给陆志杰开脱罢了。
“奴婢身份卑贱,哪里敢与盛唐公主相互比较,奴婢斗胆,敢问盛唐公主身边的侍女可会跳舞?”一直沉默不语的颜宁儿,忽然颤抖的跪在了地上,那模样好像是真的被殿中的景象给吓坏了一般。
陆志杰一愣,万万没想到这舞姬竟会为苏澄映出头!
他原本以为,刘仁贵妃既是故意送人上来跳舞彰显苏澄映在北凉的光辉事迹,就是为了让盛唐跟苏澄映离心,如此他才会亲手添一把火的。
苏澄映心中冷冷一笑,陆志杰只看见了表面,却不知颜宁儿实则是东方月白的人,陆志杰确实不可小觑,但跟东方月白的城府和算计比起来,他还远远不够看的。
她看见颜宁儿时是惊讶的,但也正是那个时候,她便是了然,东方月白说宫内自会有人给她解围,指的正是颜宁儿。
“你可会跳舞?”凉帝看向锦寒询问道。
锦寒恭恭敬敬的回话,“回皇上的话,奴才只会打拳和舞剑。”
一听闻舞剑,身边的太监连忙劝阻,“皇上……”
凉帝对着锦寒摆了摆手,“那便打拳吧。”
被接连暴击的陆志杰,哪怕是再深的城府,这会儿也是傻在了当场,一个贵妃的舞姬也就罢了,现在就连凉帝都如此偏袒苏澄映?
苏澄映何德何能!
锦寒迈步走入殿中,在没有任何丝竹的奏乐下,安安静静的打起了拳。
她虽为女子,但拳法刚劲有力,一招一式更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只是在拳头扫过陆志杰面前时,一股劲风随之而来,陆志杰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掉了下来。
陆志杰本能的握住自己的脖子,刚要松口气,却感觉脖颈处忽然有阵阵痒意,待左右而望,当即面色发僵。
那个可恶的奴才,竟敢打断了他冠发的玉簪!
锦寒一套拳打完,对着凉帝行礼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回到了苏澄映的身后。
“你,你……”徒留下陆志杰披头散发,犹如恶鬼般,怒指向锦寒对苏澄映逼问道,“昭和公主就任由一个奴才,当着北凉众人之面,如此对我放肆么!”
“先礼后兵,是苏家一贯的行事作风,陆先生几次三番出演挑衅在先,难道还真的希望我的人对你跪地膜拜不成?”
苏澄映漆黑的眸,透着渗骨的凉意,“如今的盛唐,苏家确实不复存在,但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因皇上曾亲封我为昭和公主!陆先生随使团而来,就算你与礼部尚书平起平坐,也不过是正二品,却屡屡对着身为从一品的我出言不逊!究竟是谁给你的胆量?”
陆志杰披散着头发,灰败的脸上透着青绿之色,他一向在大皇子面前以诡计多端,行事圆滑所出名,却在苏澄映面前屡遭重创,溃不成军,如今更是哑口无言,简直是颜面扫地。
苏澄映顿了顿又道,“给你脸面,我随着众人称呼你一声陆先生,不给你脸面,你不但要在我的面前屈膝行礼!更要低声浅谈!”她说着,对凉帝施以一礼,“陆先生与其有空站在这里发呆,倒不如诚心诚念的感谢皇上,若今日不是怕惊扰到皇上,刚刚落下来的就不单单只是陆先生的发簪了。”
苏澄映话音落下的同时,举起面前的酒壶,直朝着陆志杰的面前砸了过去。
没有任何的犹豫,更不曾有丝毫的手下留情之意。
大殿外,曾经的苏家军们听闻着里面苏澄映的一字一顿,无不是慷慨激昂,热泪盈眶,自从苏家不在,他们这些人何时被当做过人看待?渐渐的,就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忘记,曾经挺直胸膛时的模样了。
今日看着大姑娘的一言一行,他们才想起曾经在苏家军时的昂首挺胸!
今日看着大姑娘的一言一行,他们才重新燃起了希望!
大姑娘在,苏家军亦在!
不知是谁,忽然朝着地上跪了下去,紧接着,又有人跟着跪了下去……
“哗啦啦……”
大殿外的响动,就连大殿内的人都听见了。
一时间,殿内的人无不朝着殿外张望,就见盛唐侍卫军中的那些苏家军,竟无声无息的朝着殿内缓缓而跪!
远远望去,那密集的人浪,震得人头皮发麻。
碍于现在的形势,苏家军们不敢喊出大姑娘的名字,更不敢说出他们是因何而跪,因为只有如此,才不会在回到盛唐后被牵连责罚。
但就算此刻殿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跪的是苏澄映。
是苏家曾经那个,以女儿身入伍随军的苏家大姑娘!
这一幕,就连盛唐礼部的一行人,也是看得心口酸胀,所以,在陆志杰走过来,游说礼部,回去跟唐帝好好参苏家军一本时,礼部的几人无不是在装傻充愣。
“陆先生多虑了,依我看,他们不过是在跟西凉表达我们盛唐的诚意罢了。”
“临行之前,皇上特意叮嘱切记不可跟北凉发生龃龉,他们此番作为,想来也是奉了皇上的意思才是。”
“万事以和为贵,陆先生就不要小题大做了。”
陆志杰,“……”
凉帝看着外面的一幕,久久无法回神,一直等到宴席散去,众人纷纷起身告退,仍旧坐在高位上看着殿外发呆。
半晌,他才轻声道,“谁能想到,一个女儿家竟有如此魄力和城府,盛唐苏家……确实是生了个不得了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