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草原上,火星四溅,火光蔓延。
被大火灼烧的囚犯们,发出阵阵刺耳的哀嚎声。
几名解差见此一幕,纷纷捧腹大笑,眼角都是笑出了泪光。
苏澄映骑在马背上,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捏着马绳的手泛着青白,眼中似有一团火,烈烈燃烧着。
锦寒少有的惊讶和动容,“小姐,他们是,是……”
苏澄映的声音有些哽咽,“从盛唐到岭南,需九百一十二天,虽皇上在未曾赐婚于我时,他们便已经出发了,但仅用双脚的他们自然比不得朝廷的速度,算起来,今日刚刚好是他们路过北凉的日子。”
自从皇上的判罚落定,苏澄映便每夜地抱着地图入睡,从盛唐到岭南这条路,她看了不下千万遍,早已熟记在心。
锦寒听着这话,瞬间红了眼眶。
远处,尖叫声伴随着大笑声还在继续着。
谁能想到,曾经叱咤沙场的苏家军,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日。
苏澄映喉咙滚动,闭上眼睛压下眸中火光,待再次睁开眼时,猛然夹紧马腹,朝着队伍的方向策马而去。
“什么人!”
几名解差听闻见马蹄声,均是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苏澄映在几人防备的盯视下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了那骑在马背上的解差面前道,“听闻今日是苏家军流放路过北凉外的日子,苏家苏澄映特前来相送,还望官爷通融一二,我说几句话便走。”
随着苏澄映话音落下,锦寒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朝着那解差扔了去。
解差接下荷包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思量地看着苏澄映,片刻笑着道,“我说怎么如此眼熟呢,原来竟是苏家大姑娘啊。”
苏澄映静默着,未曾说话。
解差掂量着手中荷包,笑着又道,“说来也是巧了,我以前还想去来着,可谁知道苏家军规矩那么多,后来才知曾经的苏家军可是盛唐最有名的军队,如今苏家大姑娘只拿了这么点银子就想见人,未免太少了些。”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个道理苏澄映自然明白。
她抬头看向解差道,“官爷既是能坐上这个位置,官场之事应当比我一个女人家看得通透,如今的苏家军确实是今非昔比,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知道官爷以后还会不会再踏进苏家军营呢?”
解差听着这话,忽然哈哈大笑出声,“苏家被皇上重判,你祖父和父亲早就是人头落地了,苏家大姑娘竟还有心思在这里说大话,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周围的其他解差同样跟着笑了起来,纷纷说着苏澄映头发长见识短,还有的直言道苏澄映是疯了,有空应该去看看脑子。
锦寒捏着腰间软剑,周身突突地冒着杀气。
她家小姐五岁上战场,十岁便随军征战,岂是这些虾兵蟹将得以讥讽的?
苏澄映上前一步,挡住了锦寒,在一片的讥笑声之中再次看向那马背上的解差,漆黑的眸里带着平静无波的冷意,“皇上重判苏家军是事实,但皇上册封我为公主同样是事实,不过是一群獐头鼠目的东西,何以在我的面前上蹿下跳,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封信写回去,让大皇子治了你们监管不利,虐待犯人之罪?”
解差冷了眼,死死地盯着苏澄映。
苏澄映似笑非笑,毫不示弱。
大皇子虽是柳贵妃所生,但当今的太后同样姓柳。
在盛唐,大皇子的威名几乎得以跟太子并存。
大皇子与苏澄映之间虽是私定终身,盛唐并无人知晓此事,但苏澄映如今毫不避讳地说出来,难免会让人多心,难道苏澄映能来北凉保住一条命,是大皇子暗中说服了皇上?
片刻,解差的神色动了动,“只有一刻钟。”
苏澄映微笑点头,“自不会让官爷为难。”
其他的解差纷纷给苏澄映让出了一条路,苏澄映带着锦寒径直而入。
后面的苏家军只顾着扑灭身上的火光,并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瞧着两个身影迎面而来,纷纷露出了疑惑和戒备的目光。
只是等苏澄映的面庞渐渐在夜色下清晰起来,所有人眼中的神色又变成了鄙夷,眼看着苏澄映愈发靠近,众人纷纷闪躲,避之蛇蝎。
甚至有人直接开口痛骂道,“背信弃义的东西,呸!”
还有人道,“我们这小庙可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您还是赶紧滚回到你北凉的安乐窝去吧!”
更有人道,“苏澄映你是苏家的叛徒,你不得好死!”
锦寒听闻,就要上前理论,苏澄映一把将人给拉住,她今日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并非是为了争执的。
“若你当真有骨气,应当同你祖父和你父亲一同赴死,宁死不屈,而不是答应了皇上前来北凉和亲苟且偷生……”这次说话的叫孙江,是曾经苏家军的校尉。
苏澄映看着孙江并不否认,“孙叔叔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在苟且。”
孙江漠蓦地绷紧了全身,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片刻后才叹了口气转身道,“你走吧……”
其他人同样纷纷转身,并不想再多看苏澄映一眼。
苏澄映扫过那曾经在战场上腰身笔直,现在却佝偻残喘,衣衫褴褛的背影,忽然掀起自己的袍子,跪在了地上。
她神色坦然,对着这些人重重磕了一头,“你们都是曾与祖父和父亲并肩作战的战友,你们也是苏家于战场上的亲人,你们更是陪伴着我长大的尊师!”
众人闻声回头,在看见苏澄映跪倒在地时,纷纷露出了诧异之色。
苏澄映曾是苏家的嫡女,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姑娘,如今苏家虽然没了,但苏澄映却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公主,如此身份,何以跪在他们的面前?
苏澄映看着那一双双眼中流露出的诧异和不解,捏紧双拳,胸腔被酸涩胀满,不管在他们眼里她是谁,但她的眼里,他们始终是她的亲人,她的长辈。
年少时她被父亲领进军中,是他们陪着她,照顾她……
后来她学医而成,亲眼看着他们一次次满身是血的被送到她的面前,哪怕她泪流满面,惊恐不已,他们仍旧笑着安慰她,“大姑娘莫怕,我们这是故意受伤,好让大姑娘拿我们练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