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并非只绘制普通人的灵性画像，在下班后回到老窝，他也会继续研究之前被郑淼抢走的那份建模。
这副不可直视的画像并不适合放在外面，林安不希望它流出后对世界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唯有在这个封棺巫术维持的空间里，灵性处于被压制的状态，这才能安心研究。
封棺巫术是真的好用，一切有关于灵性的问题，放到这里处理准没错。
曹教授就被林安请到了这里来。
如今这个空间熙熙攘攘，与之前只有几个人不同，被鹿角收编从‘韭菜园子’的定性改为‘传承者’、并命名为‘巫师学院’之后，充斥着大量的巫师身影。
林安懒得管理这些，反倒是小老板挺有热情的。
他还特地找侦探姐弟建了一栋五层楼的房子，专门用作知识交流和交易的平台。
林安远远地看了眼房子那边的人群，没有理会，继续朝着远处山脉走去。
登上山腰处，可以看到一尊有着青铜鹿角和暗金色身躯的二米三魁梧大汉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沉默不语，仿佛是一尊雕像一般。
上一次战斗，张医生虽然说是彻底失去了心灵，但其实他之前也是这样的，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曹教授这边就有些复杂了。
他不断利用熔炉的力量和灵界灵性血脉对抗着，如此挣扎着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不断优化‘巫师熔炉’的修行方案。
用他的话来说，如今他曹某人，恰恰就是‘巫师熔炉’修行方案最佳的实验品。
于是林安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要赶过来，帮曹教授记录他所有的感悟。
“教授~”
林安摊开笔记本，拿着中性笔坐在一旁的小石头上，轻轻地叫了一声。
一种极为古怪的金属摩擦闷响，曹教授缓缓转过头看了眼林安，“记！”
林安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中性笔，“准备好了。”
曹教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似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极大影响他如今身体上熔炉和灵性血脉的博弈。
“12月28日，我感受到了血脉的涌动，它从身体而出，延伸连接心灵，承载心灵的变化。”
沙沙沙~
林安抿着嘴没有说话，仔细地一笔一划地记录着。
曹教授的话没有结束，继续讲述着，“通过细微的感知和尝试，我发现巫妖状态下的巫师，灵性窃居了身体，让巫师血脉从‘心灵和身体’的连接变成‘灵性和身体’的连接。”
说完这句他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说话艰难，还是刻意等待林安记录完整。
“我们常见的巫妖都会呈现出非人形态，本质上就是灵性和身体的连接。”
“灵性是最真实表现出来的自我，它不具有完整的人性、兽性和神性，本质上应该不成人样。于是通过巫师血脉承接灵性特性的身体，就会出现巫妖化的特征。”
“这一感悟，印证了我过往的猜测，鹿角、兔眼、蛇鳞这些熔炉核心，确实就是一种巫妖化。”
“它是规训的力量，预设了巫妖化的方向，与我们这个环境、人文、哲学所契合。”
“也就是说，巫师的巫妖化，是一种个人自我的表达。”
“鹿角这个巫妖特征，是一种社会在我们身上的表达。”
“而再进一步思考，猎巫骑士所存在的问题，恰恰就是这种表达停滞于鹿角熔炉核心。鹿角，不仅仅在规训我们自身心灵，也在帮我们心灵规训社会环境对我们的影响。”
“心灵与社会环境的长期脱离，这可能是猎巫骑士最终变成一尊雕像的原因之一。”
“从这个角度思考，想要摆脱变成雕像的后遗症，恰恰需要让心灵再度接触社会环境。”
“过往鹿角的规矩是让我们都要有一个普通人的职业，显然先辈们也有这样的思考。”
“但还不够……”
讲述完感悟的曹教授径直停下了说话，双手撑着膝盖，双眼似闭非闭，仿佛一尊石头雕像。
林安记录完这些，见曹教授没有再说什么，便轻轻合上本子。
他在一旁也开始谈及自己今天的一些感悟。
当然，他讲述的那些跟超凡世界并没有什么关系，更多的是去研究都市社会下普通人心灵的想法。
曹教授没有动弹一丝一毫，直让人感觉林安是在跟一块石头说话。
只有等林安说完，他才缓缓勾起嘴角，轻轻颔首，说了句，“不错。”
曹教授不需要林安守着。
他只要没有彻底变成雕像，依然是天花板级别的人物。
林安也已经习惯和曹教授相处，坐了一会儿，见曹教授没有再讲述什么，便收拾东西离开，继续往山脉深处走去。
在一般超凡者眼中，这条连绵起伏的山脉就是这个空间的边界，唯有林安和陈舒云知道，再过去，还有他们各自的一片地盘。
林安犹豫了一下，先是去陈舒云那边看看。
陈舒云的状态并不好，相比之前一段时间穿着宽大的巫师袍，如今更是把大号的兜帽戴了上去，将整个脑袋都遮挡了起来。
走近一看，依稀可以在她脸上看到一些诡异色泽的弧形小线条。依稀有莹白色的痕迹，上面有些接触光线就会折射出五彩斑斓光线的小点。
显然，她的灵性，那条白色蟒蛇，正在加速侵蚀着她。
灵性之目的可视化有时候会给林安带来舞蹈，当时林安看到的是黑猫正在啃食陈舒云右手的蟒蛇，后来才惊讶发现，黑猫啃食的是陈馨迷给妹妹用自身心灵和身体制作的束缚红绳。
在陈舒云释放巫术的时候，林安可以看到她那尊暗金色神像上的红绳变得残破不堪，隐隐有要尽数崩开的趋势。
如今，这也是林安每天需要忙碌的事情之一。
观察这些红绳的状态，尽快捋出一个重新梳理这些束缚红绳的方案。
“维持着施法别动。”林安手中握着一块带屏幕的数位板，正给陈舒云的暗金色神像绘制具体观测到的每一个细节。
陈舒云悄悄伸头看了眼，顿时‘呀~’的叫了一声，羞红了脸。
画面中那个跟自己特别像的女人，此刻身上捆绑的样子实在太羞耻了。
原来……
绑起来……
会看起来这么大吗？
她悄悄看了眼林安的表情，却见他一脸严肃，勾勒着一条红线在腿上呈现出一种深深勒进去的效果，不由得更害羞了。
眼眶里满是水雾，与跳到林安臂弯上的小松鼠一起捂住眼睛，嘤嘤嘤着。
林安虽然不喜欢超凡世界，但在‘巫师学院’里的授课并没有藏私，就连‘暗金色神像’这种超维度的东西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每个人。
他甚至都要绘制到游戏里，更何况是超凡世界的知识传播。
也许是因为他修行道路中得到的一个个超凡者的教导，对方也都没有藏私有关。
曹教授、张医生、老刘、陈馨迷、陈舒云……
申猴城超凡世界有这样的风气，得益于鹿角猎巫骑士团有别于国内甚至是全球的气度。
鹿角，既是帝王相、又是高洁的象征，是引领者，是前行者，是领路人！
鹿角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林安在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深受影响，不知不觉地成了一个鹿角人。
林安在讲课的时候，鹿角人都会来旁听，陈舒云当然也不例外。
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暗金色神像，据说这是从自己灵性中诞生出的巫术灵性，莫名有种极为独特的亲切感。
“其实你的巫术灵性很特殊……”
“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林安见陈舒云好奇，便将数位板的屏幕正对着她，给她仔细地讲解着。
“灵性是过往痕迹的集合，巫术灵性自然也是如此。而你的这尊巫术灵性，它其实更是一直停留在被你姐姐镇压后的那一刻，彻底停留在过去。”
陈舒云有些茫然地看向林安，与跳到她肩膀上的小松鼠一起同步地摇头，双眼茫然。
听不懂。
啧。
林安想了想，干脆用更简单的话语描述，“这是鬼面女巫的巫术灵性！”
这下子陈舒云懂了，有些痴痴地看着画面里的那尊神像，喃喃着，“所以，它就是我失去的过去？”
看得出来，她其实特别在意那段过往。
似乎也对，又有谁不会在意自己曾经那么牛逼，可如今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仿佛曾经的牛逼不过只是一个虚无的白日梦一般。
林安可以想象当时陈舒云是如何的绝代风华，他可是亲眼见过陈舒云释放过‘时间静止’这种超神的巫术的。
“所以我可以判断。”林安点了点屏幕，“从你被你姐镇压过后，你甚至都没有能学会任何一个新的巫术，哪怕学会也会很快将之抛到记忆深处，没有人提醒你甚至不会主动想起来。”
“呀！”陈舒云捂着嘴瞪大眼睛，眨了眨眼，“好像真的是！”
这是非常简单的观察。
这尊暗金色神像只有那头白色蟒蛇灵性的气息，暴戾，凶残，挣扎，痛苦。
却没有小松鼠灵性的柔弱等等气息。
“它现在就是个死结。”林安叹了口气，“解开束缚，巫术灵性将继续拥有你的特性，最终走向平衡，也就是你不会变成巫妖。”
“但问题就在于，你根本等不到构建灵性平衡的那一天，你的过去，鬼面那个时代的灵性白蛇，正在侵蚀着你。”
“它太强大了，已经悄然走到了极致。”
“解开后，你将以极快的速度变成巫妖。”
陈舒云有些哀伤，痴痴地看着那尊暗金色神像，久久没有说话。
眼里的水汽，也变成了晶莹的泪珠，倔强地不想从眼眶里掉出来。
“没……”
“没事的。”她挣扎地露出一抹柔弱的笑容，“又不是彻底没有施法能力，你能帮我重新给它绑好，我已经很满意了。”
她不敢有什么奢望了。
她只是祈求着自己不要变成别人的负担，她以前害怕成为姐姐的负担，现在同样害怕成为林安的负担。
弱小就弱小吧，如果自己能好好的生活着，别去成为别人的负担，那便够了。
“很抱歉……”林安叹了口气，“我并没有更好的方案，哪怕是恢复原样都不一定能做好。”
黑猫，到底为什么要去啃断陈舒云巫术灵性上的镇压封印呢？
林安一直想不通。
但自从上一件事发生后，鹿角彻底摧毁了申猴城巫师协会，陈馨迷也已然没有消息。
会让人怀疑，这个顶尖的女巫，是不是逃去其他城市，甚至是出国了？
“你再忍耐一段时间……”
脸上开始巫妖化后，陈舒云就没有再离开这个山谷了。除了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巫妖化的丑样子，也担心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变成巫妖会危害别人的性命。
林安靠近仔细观察着陈舒云脸上的痕迹，手指头轻轻摩挲，对巫妖化的进度有了些判断，“我要仔细思考一个更稳妥的方案。”
感受着手指头的温热，陈舒云脸颊通红，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曹教授和陈舒云的事情都忙完，林安终于是能回到自己的山谷里，开始琢磨那份不可直视的女巫建模了。
如此带劲的建模，要是有办法不让它侵蚀他人的心灵，用这种巫师灵性画像构建的游戏画面，绝对是无人可比的。
林安并不满足当前用普通人灵性画像构筑的游戏画面，期待着以后什么时候也能再度用上这个。
更何况，他一直记得自己的那个灵性直觉。
这幅画，能为他超凡道路提供一个很好的启示，虽然这么多天了，他还是琢磨不出什么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