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礼愣了愣自觉已经对可能在此时此刻出现的所有问题都能够给许安安一个满意的回答,这是他方才一路就考虑好的。但是许安安这个开头,着实叫他很是措手不及:“嗯?”
许安安话说出口也觉得自己这问题好像太过突然,但想想这不也算是对人家的关心,所谓先礼后兵正是如此,但看笪礼的反应好像觉得很是奇怪,笑了笑解释道:“方才军医说你先前就已经受了伤,就是这几日的功夫,想来都跟你在一块儿,竟也一直也没看出来。”
笪礼了然,摇了摇头道:“无妨,若不是军医方才来看,我都不记得。”
“到底是硬气,受了伤都不记得,佩服佩服。”许安安试图玩笑一般的寒暄,只是说完好像还是有些尴尬,好像难免添了几分揶揄的意思,所以这个头开得好像不算好。故而油然而生的挫败让她又是沉默了一阵,低头想了半晌所谓的问题,忽然笑了开来:“其实,我好像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笪礼蹙眉:“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
许安安咂了咂嘴:“嗯,我也这么以为来着。”
笪礼呼吸一滞。先头甚至是期待,但听她这么一说,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失落,面上却还是淡淡的:“没关系,若是现在想不起来,也可以先存着,随时想问都好,来找我就是。”
许安安弯起眉眼点了点头:“我看能行。”
这样的许安安,是笪礼印象中的样子,那个抱着坛子站在山寨门前,晃了晃问自己喝不喝酒的样子,对这世上许多事情在乎又装作不在乎。
这让笪礼当下觉得她应当是原谅了自己,毕竟在西境的时候,自己为了让她能够冷静下来所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着实伤人了些,而他当时并没有别的法子。可笪礼自认往日里并不在乎别人的原谅,哪怕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看见许安安此时此刻正冲着自己笑,竟很是觉得松了口气。
“笪礼,方才我好像又拖累了你。”许安安垂着脑袋咕哝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想到黄将军的样子,就觉得他很是可怜。人家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先前知晓黄将军的事情时,想过很多种理由,但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好,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打心眼儿里的笃定他是叛变的,可事实是他并非如此,是我小人,这让我觉得很是羞愧,故而原先在西境慷慨激昂说的那些话就好像烂在肚子里了似的,提都不想提起来。太子殿下说每个人做事都有他们自己的理由,所以他能够明白二殿下为什么会那么做,我先前不懂,但忽然就觉得好像的确是这样。”
笪礼不解:“可是无论如何,这个结果是他错了。”
“是,他错了,我知道。”许安安点了点头:“可是原因不重要吗?他是为了齐国,他不是为了他自己,所以我觉得我没什么权利在众人面前那样说他,他应该被听到心声,我就生怕最后冤枉了他……”
笪礼对于黄壁,全然因着赫连融的缘故很是厌恶,因而私心里自是多了几分固执,但闻言还是耐着性子想了想正色道:“许安安,我们不一样,所以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这样的不理解是因为从小到大我都只有一种想法,就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做选择,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自私,而且我做了选择之后就不大会改变,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尽全力。可是你不一样,你好像总是站在中间,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所辜负,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所偏颇,也担心自己说错了做错了从而影响到别人,所以你才会不停地摇摆,不断地犹豫。你试图能够理解所有人,然后再分辨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可是这原本就是跟事实相违背的,没有人能做得到,因为所有人在阐述自己的立场时听起来都很有道理,所以最后你还是会责怪你自己,最后你会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样不好吗?”许安安抬头看着笪礼的眼神很是真诚。
笪礼想都没想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权利评价别人,尤其是与我自己全然不同的,因为我也并没有觉得我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只是我觉得你也不必现下就要着急判定对错,这世上的事情也并非对错就能分辨得明白。”
许安安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很理解,但是低着头并没有与笪礼继续讨论下去的态势。
笪礼见状,虽早已习惯沉默,但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说得是不是不够清楚。
“其实那日你走了之后我仔细想了你的话,我想的确应该早些告诉你,这样可能会有更好的法子,我们可以商量。我明明知晓你的性子很是大义,所以其实如果我早早告诉你,或许你也不会拒绝。即便拒绝了,也总归尊重了你的意思。我自私的那个选择,难免好像是在胁迫。我现下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能够理解赞同,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自小生活的环境让我迫不得已,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任何一个人,我不能全盘托出,我必须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能够骗到我。太子殿下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一步都错不得。”笪礼原本希望随着许安安提出的问题能将这次的误会解释清楚,但许安安的不追问让他只能试图用自己的法子解释,尽管听起来好像越说越乱:“所以……”
所以……
笪礼一时语塞,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能够说的愈发清楚。
“所以什么?”许安安见笪礼说到这儿之后半晌没说话,笑眯眯的接口道:“你黏糊糊的说不出口,是想跟我道歉吗?”
笪礼怔愣的看了过去,见许安安这般平淡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句话好像也不是那么艰难能说出口:“嗯,所以,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