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褚的眼中蓦然出现的神采是在看向许安安的那一刻，他微微笑了开来，一如当日蹲在许安安帐前看见她出来时的欢喜模样儿：“安姑娘，我可能没法儿保护你了，你好好儿保重。要……要活着，去穿盔甲，去……杀敌……带着我的那一份儿，杀敌……”
许安安攥着司徒褚的手更用力了几分，低着头不断地说道：“好，我听你的，我去穿盔甲，我杀敌，我把那些敌人都杀掉，我去给你报仇。”
这是第一次，许安安有了杀人的冲动，为了司徒褚。
她不知道是谁伤了司徒褚，可是她想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也可能不是一个，很多个也可以，没关系，她就把他们都找出来，一个个排排站，让他们跪着，她要用刀子划在他们的脸上，最细最密的那种小刀子，一刀又一刀，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流血至死，要比司徒褚死得更痛苦，要让他们后悔自己今日杀了他，要他们去给他陪葬。
“司徒褚，我告诉你个秘密吧，这个事情我谁也没说。我有一身红色的盔甲，是旁人送我的，他说红色的盔甲很耀眼是女儿家用的盔甲，但是我一直不大好意思穿出来，这种颜色怎么能穿出来呢，太显眼了，到时候我父亲又要说我，故而我每日里穿的都是与你们一样的。但是我带着了，来的时候没忍住，因为我打心眼儿里其实是喜欢的。我总是这样，喜欢说不喜欢，尤其是对那个人。你说，我上战场杀敌的时候就穿那个好不好？还是说你觉得别的颜色比较好看？”
司徒褚是在许安安的怀中闭上眼睛的，许安安将他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抱着他的时候没有那么吃力，故而司徒褚闭上眼睛之前，看见的许安安离得自己极近，那个时候，约莫是许安安说到蓝色盔甲也很好看的时候。
许安安似乎也感觉到怀中的司徒褚从一开始还说好看，说好，说行，到后来半晌都没有回她的话，许安安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让眼泪顺着流得更凶：“司徒褚，你就是太年轻，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就跟你说你不能太相信别人的吧，这世上坏人太多了，你得学会分辨。以后知道了吗？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我带着你。不行……你也别跟着我，我也不是好人，司徒褚，你别相信我，一个字儿都别信……”
笪礼蹲下身，眼前司徒褚已经安然闭上眼，全然没有丝毫的生气，而许安安还是紧紧的抱着他，絮絮叨叨地念着自己自小如何学的飞镖，又是如何学的刀剑，教训他就是太相信别人方才会落到这个下场，日后再不能了。
“他已经走了。”笪礼轻声，即便再不想说出口，理智和现下的情况却还是让他忍不住告诉她。
许安安猛地一顿，长长的沉默连呼吸声都不闻，良久，她忽然托着司徒褚的脑袋想要站起身，却被他整个身子的重量拖得差点儿没站稳，索性又换了个方式想要抱起他，一边轻声道：“司徒褚，我带你回家，咱们回京城去，不留在这个地方了，什么破地方，害人性命，不待了，咱们走。”
“许安安。”笪礼清楚死了的人身子极重，更何况还是一个男子，许安安再大的力气怕也是搬不动，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许安安感觉到笪礼碰到自己的手腕，忽然被烫到了一般缩了回去，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恐惧的，随即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拉住笪礼的衣袖，而因此自己怀中的司徒褚又差点儿倒下去，她又连忙拉住司徒褚，一手一个很是狼狈的样子，却是哪一个都拉扯不住。
“笪礼，你也跟我走，我们一起回去，别在这儿了，这儿危险。你知不知道司徒褚已经受伤了？所以你不能再有事儿了，到时候我怎么跟黄将军交代？走，一点点都等不得，我们快走。”许安安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再大一些就会被旁人听见，到时候三人就真的走不掉了。
笪礼并未顺着许安安的动作起身，反倒攥住她的手缓缓蹲了下来，试图让她能够平静一些。
许安安侧首看了过去，她在笪礼的眼中看见了坚定。然后她又看了很久，似乎是在确定他眼中的坚定是不是真的是不想离开，还是说有其他。
下一刻，她已经知晓笪礼不会跟自己一起走。是了，他想做的事情一直都是那样明显，他还是那么固执，比她还要固执。
许安安扯了个笑意，极委屈的口气：“会死的，不能死。”
“许安安，你一个人带不走他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想办法先赶紧离开这里，否则二殿下在悬崖底下没找到我们的话，一定很快就会开始搜山，他不会相信我们真的死了，那到时候我们就走不掉了。”笪礼伸手扶住已然是被许安安硬拖着衣袖的司徒褚，正色解释道：“你把司徒褚交给我，我先找个地方把他埋起来。你放心，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让人来把他带回齐国好生安葬，我保证我会做到。”
许安安看着笪礼，极是陌生的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笪礼，他是司徒褚。”
笪礼一愣，并未明白许安安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是，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似的，丢了就丢了一样。可我们跟他一起来的西境，我们三个人，一起坐着马车来的。”许安安生怕笪礼把他抢走一般，费力地将司徒褚揽在自己怀中又紧了紧，因为他在不受控制地往下垂，只要她一脱力就抱不住，一面垂着眼皮絮絮道：“他叫你笪军师的，他还帮着你救了太子殿下，背着他跑得那么快，他还告诉我你是个好人，所以你没有跟他说谢谢也没关系，没关心他也没关系。他那么相信你，他刚刚还在跟你说话，同你笑，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