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安抿着嘴角,下意识地攥住一侧,让自己至少能够随着现下的速度坐稳。然而笪礼的话让她再次忍不住看了过去,一时心下安定,竟没有方才那般慌张:“是吗?那你也会吗?”
“我不是英雄。”
“可我觉得你是,特别是。”
笪礼神色一凝,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火光愈盛,想来赫连鸿的军队应该很快就要追上二人,于是心下一沉,再没否认便算是默认,语速也跟着加快了一些:“会害怕,而且经常。只是我总是让自己不做出什么表情,所以旁人都看不出来罢了。因而即便是害怕,旁人也不知晓,总归他们看到我的都是一个样子。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即便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不要觉得担心。”
许安安哦了一声,突如其来的轻松让她看起来要笑不笑忍着的样子:“怪不得我总见你冷着脸,想来是因为害怕的缘故,那你岂不是天天都活在害怕中?会晚上会睡不着觉吗?做噩梦吗?”
许安安有意揶揄,却不想下一刻笪礼低低嗯了一声,反倒叫许安安语塞。
此时赫连鸿领着人已然能够看见他们的马车,那一声声的吼叫让许安安循着身后杂乱的马蹄声忍不住回过头去看。
“别往后看,向前,向前看就没有那么害怕了。”笪礼余光瞥见许安安的动作,冷冷一声。
许安安当即跟着他的话回过头去,此时她唯一能够信任的除了笪礼以外没有别人。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知道底下会发生的事情是什么,但是她肯定自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甚至是死亡。
愈发靠近之后,笪礼也愈发确定自己从前来过这处,更愈发确定自己现下走的路是对的,正是前往悬崖的方向。笪礼速度未减,动作间逐渐变得愈发果断,略一勒住马绳拐了个弯。
顿时,眼前不再是层层密密的树林,月亮的轮廓也更加靠近,不远处的景象也渐渐清晰。
当赫连鸿领着人沿着车轴的印记和越来越近的马车模样儿追到悬崖边上时,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声,只能眼瞧着马车掉入悬崖,什么都做不了。
赫连鸿将马儿拉停,就这么生生看着,一时气极,自觉只差那么一点点。当即下马,拿过一旁侍卫手中的火把,站在悬崖边儿上往底下一照,看见的仅有一片黑暗,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毕竟自信满满还以为今日能将笪礼和许安安抓住,顺带让赫连融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然而现在那两人没抓住不说,就连赫连融也丢了。
赫连鸿负气地转过身,见此时众人皆炯炯都看着自己,等待下令,只能一挥手中的马鞭愤愤道:“愣着做什么?!都去给本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
许安安和笪礼蹲在草丛边上眼瞧着方才满满当当站了一大片的人,这会儿一队前去下山去悬崖底下找人,一队跟着赫连鸿,很快面前只剩下泥土地上杂乱的马蹄印。
即便如此,二人在众人离开之后也还是怔怔地静默了半晌。
劫后余生,总是要平复一番的。
“他们走了……”
“嗯。”
笪礼甚至连许安安的呼吸都不闻,本能与她一般的屏息,在危险暂时远离的那一刻,让他彻底放松下来,忍不住坐在地上微微喘着粗气,转而看向许安安夜色中看着不远处极平静的侧脸,哑着嗓子问道:“你没事儿吧?”
“你说什么?”许安安转过头,眼神显然是大劫刚过的迷离慌张。
“我说。”笪礼清了清嗓子:“你没事儿吧?”
“哦,能有什么事儿,你也忒小看我了,方才没瞧见吗?跳下马车的动作,那叫一个身轻如燕,如有神助,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许安安试图做出很无所谓的一副笑意,可是手上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又笑道:“你也可以的哎,看不出来,人高马大的,还那么灵活。”
“是吧,还行……”笪礼嘴上试图跟着许安安活跃一下气氛,但自来性子平淡,因而颇为艰难,低头看向许安安手上的那一抹红,不觉蹙眉道:“你的手受伤了。”
“有吗?”许安安顺着笪礼的眼神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划了极长的一道口子,此时正往外不断渗血,抬头还是笑,只是略僵硬了一些:“还真是,不过都不怎么疼的,你看我都没发现。”
笪礼掏出怀中的帕子洒上药粉,给许安安包扎的同时发觉了她的手一直在颤抖。他手上动作极快,一边抬头面对许安安正色说道:“对,身轻如燕,如有神助。所以许安安,你很厉害,也很勇敢,想来是我先前小瞧了你,以后再不敢了。”
或许是因为重获新生的欢喜,说完这些,笪礼自己都有那么点儿意外,毕竟这种话比较像是许安安常说的,而过去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他都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那是自然,我早说了我很厉害的,就你还不信。”许安安也是讶异,但很快故作轻松地开口。
“嗯,现在信了。”笪礼笑了笑,包扎妥当之后看向前方长长呼了口气:“恭喜,我们活下来了。”
许安安愣了愣,一句活下来,很是轻松的语气,但是在她听来又觉得沉重,叫她不知该回应什么。许安安想说自己方才连旁人听不见的遗言都想好了,但是觉得不吉利,也想说差点儿就以为自己要死了,想来更不吉利,所以半晌只能闷闷嗯了一声,当下就觉得鼻子酸溜溜的,很快眼前就开始变得模糊,她也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就是突然有那么点儿想哭。
笪礼原以为自己这么说,许安安应该会很高兴,至少他觉得很高兴。却不想瞧着她的模样儿完全相反,忍不住问道:“许安安,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安安低头试图避开笪礼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