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安四下张望了一番,上前打开另一侧的窗子,只瞧见外头是个后院模样儿的地方,并没什么人,而此处二人所在的位置正是酒馆最边侧的厢房,另外一侧和对面隐约也有人声,且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想来刚好能够为二人的离开掩饰几分。
许安安探出身子略微评估了一下高度,转头问道:“跳窗,敢吗?”
司徒褚一愣,跟着上前看了一眼,随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彼时笪礼侧首看着外头,透过窗纱,此时天色已然黑尽,想着若是顺利的话,这个时候许安安和司徒褚应当已经出城,而他当时偷偷放在包袱递给司徒褚的信应当也就跟着一块儿安全出了西境。到时候司徒褚若是看见,一定会第一时间交给许安安,而依着许安安的性子,她也一定会忍不住打开去看,抑或是交给许忠。
总归一切他先前所隐瞒的真相,也就能够顺利大白于天下。
如此一想,笪礼隐约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下。
房内未点烛火,黑暗中的躺在另一侧人轻声开口道:“齐国的月亮,有比西境的更亮一些吗?”
“天下共有一轮月,自然都是一样的,并没什么不同。”笪礼回过头,神色淡淡。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来?”
“因为有的地方在离开的时候,就决心了不会再回来。”
“既然决心不会再回来,那这次为什么又回来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笪礼沉默良久,缓缓道:“很对不住,当日应了你的,终究是没有做到。”
“这话原是很该我与你说,只是那时年少,总觉得有的话不必言语对方也能知晓,即便不知晓,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和时间,总会知晓。所以你选择负气离开,理所应当,这并非是你的错。”
二人长久的沉默被吱的一声开门声打破。
笪礼有些意外的循着声音抬起头,此时外头虽是黑夜,只是月光正亮,开门的那一刹那透过光照很清晰地能够看出是一个女子打扮的人缓步走了进来。
笪礼微微蹙眉,想到方才被带进府后,他心下已经做好了只身面对一切的准备,然二殿下很是一番看似很是真情的寒暄,好像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连一个问题都没有,就好像如同他说的那般,仅仅是面对远道而来的朋友,随即便让人将自己直接送到此处,道是这里有他想要见到的人。
这里的确有。
房门打开时侍卫极恭敬地将他请了进来,房内空无一人,只听得一阵咳嗽声从内室传来,待他循着声音不如,那人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疲惫,夜色中听到开门声时看过来,很是惊讶的样子,半晌,轻轻叫了声笪礼,略带了几分疑问,随即又叫了一声,愈发确定。
那是笪礼极熟悉的语气和声音。
正是这个人,时常攥着自小从不离手的书册与他摇头,说礼弟弟你要再多认识些字儿,礼弟弟你该听姑母的话,礼弟弟你快从树上下来莫要爬得太高,礼弟弟姑母不在了我也会照顾你,礼弟弟以后我会当皇帝,皇帝很厉害,可以保护所有他想要保护的人,让他们不必受到伤害。也是这个人,在他离开西境的时候骑马跑了很远来送他,皱着眉头很是认真的告诉他说,以后再别回来了。
此时笪礼屏住呼吸,起身挡在身后的一道门前。
而突然闯入的女子步入之后,转身又小心地关上门,黑暗中因为低着头的缘故掩饰住了面容,似乎有过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确定之后,极有目的性地径直继续冲着笪礼走了过来,直到行至他的面前方才停了下来。
笪礼并未动作。
下一刻,来人又往前一步。
笪礼见状,片刻的僵持,并不确定面前这个女子的来路,于是本能的又后退了一步。
而那女子见状,也跟着往前进了一步。
笪礼想要继续后退,这才发现身后是墙,自己退无可退。
于是那女子也并未向前再进。
随即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若是比赛沉默,许安安自来不是笪礼的对手,现下亦是如此。而许安安做好准备,心下数了个一二三,很是意外笪礼并未动手,因而原本攥住了拳头放开,觉得无趣,索性先开了口。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卡住我的脖子叫我不许乱动吗?你自来最是娴熟的。还是说你只会用刀?那叫你再随便扔刀呢,这下好了,武器都没有了,下回是不是得长点记性,扔些旁的才对。”
笪礼只听得极清浅的一道女声,是自己再没想到的,这个原本应该已经安全离开西境的人,此时此刻正安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许安安解开披风一抬眼,仔细看着,确定了眼前的人正是自己方才一路顺着墙头爬过来找的,这方微微笑开:“笪礼,我说过了吧,关键时刻只有我能保护你,这下你是不是得信了?”
甚至在没有看见面前女子的面容之前,笪礼都在心里暗暗祈祷不是许安安。
可事实证明,这个时候祈祷当真是有些晚了。
黑暗中,笪礼目色炯炯看向许安安,袖口下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许安安一愣,显然自己精心准备的开场白并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然而即便因为刚刚从有光线的地方过来,导致她不大看得清,她也能感受到沉默中笪礼愈发粗重的呼吸,一时难免尴尬,哈了两声讪讪道:“你别是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了吧?那倒也很不至于。”
此时渐渐习惯了黑暗的许安安已经看清了他的模样儿,原本薄薄的嘴唇此时已然抿成了一条线,这已经很明白的告诉许安安,他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还好是生气,至少不是受伤,这还是让对于笪礼生气这件事情早有预设的许安安忍不住松了口气。
但转念一想,许安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