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黎愣了愣,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瞧您说的,他是您的亲儿子,我怎么能拦着不让来呢?”
“这话您就不该问我,我没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原就是没资格,纪司南、纪爸爸以及纪妈妈,他们三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彼此之间血脉相连,她只是一个外来者。
无论她和纪爸爸纪妈妈多亲密,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纪妈妈一怔,然后狠狠拍了一下宋知黎的手背,她很用力,将手背都打红了。
“你这孩子!说这话来戳我的心是吧!”
在宋知黎眼中,说完这句话的纪妈妈像是突然失去了精神支撑,身形一下子佝偻下去。
之前宋知黎尽力藏住的她鬓间的那几缕银丝也随之滑落出来,让她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纪妈妈眼中泛着泪意,声音变得缓慢起来,“黎黎,你知道妈没有那个意思”
“即使你嘴上不说,妈心里也明白,你觉得我和那个混小子是亲母子,我待你再好都越不过他去”
“但人的感情哪有那么简单就能说清如果真的只有时间这一个衡量标准,那这世上的许多事倒简单了。”
“可不是这样的”
纪妈妈摸摸宋知黎泛红的手,眼里闪过心疼,“人跟人之间更讲究一个缘分。”
“这个缘分不单单是指认识的契机,也是在说投缘,或者契合的程度。”
“两个人越投缘,在相同的时间内感情发展的速度就会越快,所以有人一照面就能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将彼此视为知己,有人认识十几年也不过交情尔尔。”
“这一切都在这一个‘缘’字。”
纪妈妈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
“不管你相信与否,今天我这个老家伙就把话说清楚,免得你那颗小脑瓜整天胡思乱想。”
她轻柔地拭去宋知黎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我和你就是投缘呐”
宋知黎开口,已带了颤抖的哭腔,“我信,我怎么会不信您呢!”
纪妈妈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呀你,你在我面前嘴是最甜的,也是最会骗人的。”
宋知黎的神色慌乱起来,她不是故意要说谎、说些违心的体面话,她只是不想让纪妈妈担心。
纪妈妈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怀里,“别慌,妈知道你的心意。”
“你这个孩子总是为别人考虑,不多为自己想想,却不知道妈看你受委屈,心里才不好过呢。”
宋知黎敛下眉眼,可她的委屈都是纪司南给的。
她总不能真的说出来让纪妈妈为难,而且谁会不疼自己的孩子呢她没办法比的
“喏,看你这表情,妈又要跟你绕回那个话题了。”
“司南是我的孩子不错,可你要说我多么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在他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纪妈妈叹出一口气,“那是真的没有。”
“司南这孩子从很小就特别早熟,别家孩子闹着要糖吃的时候,他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了,很多时候甚至会直接指出来我和你爸哪里做的不对”
纪妈妈苦笑着摇摇头,“我和你爸在司南身上真的没有体会过多少当父母的成就感,更多的是挫败。”
“说出来你都不信,好多次我忍不住想这孩子究竟随了谁,他真的是我的孩子么?”
纪妈妈面上露出追忆神色,“有次我想入迷了一定要拉司南去医院做检测,你爸都说我疯魔了。”
“结果你猜司南说什么?”
宋知黎像被纪妈妈的话拉着回到了纪司南小时候的时光,她入神道,“他说什么?”
“他对我说,‘我确实是您的孩子,但为了避免您以后再有这样的顾虑,我愿意陪您去医院。’”
“你能想象吗?!他那个时候才不到六岁!”
宋知黎忍不住睁大眼睛,她还以为小时候的纪司南会比现在更有人情味一些?
纪妈妈面上浮现些许痛苦。
“最让我觉得挫败的是,他作为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对母亲怀疑他不是她的儿子这件事”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他太冷静了,冷静到有点冷血,这比真的检测出他不是我的孩子,还令我绝望。”
纪妈妈抓着宋知黎的手握得更紧了,“我当时内心里甚至很害怕,我看着他稚嫩的脸,我觉得恐惧!”
宋知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纪妈妈觉得恐惧是可以理解的。
任谁面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却没有感情这种事,都会觉得难以接受,甚至畏惧。
那毕竟是她以自身血肉哺育出的孩子,她和他朝夕相处,却完全无法看透他的心思。
甚至两个人年龄带来的差距会将这种恐惧远远放大,毕竟人们都习惯:年幼等同于便于掌控。
宋知黎犹豫片刻才道:“后来没有带他去看医生么,这种情况确实是超出常人能接受的范围了。”
“看过了,各种心理医生,甚至隔三岔五让他去检查是不是身体出现毛病连带导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早慧了,面对医生的问询和检查,他都能应付自如,所有的结果都显示他没问题。”
纪妈妈看向宋知黎,急切的眼神像在寻求认同,“可那么小的孩子能应付自如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啊!”
宋知黎顿了顿,“您的意思是他异常到可以将各种心理医生都应付过去?”
“是的!每次就诊一开始,医生都会说这孩子冷静过头了,可能存在问题,但当检测结束”
“他们就都变了说辞,坚持他是正常的,至少从结果上看是那样显示。”
宋知黎抑制住心里的震惊,今天纪妈妈跟她说的这个话她实在太需要时间消化了。
纪司南的小时候,原来是这样的么
在各种怀疑和无止境的检查中度过。
他是天生就和正常人不一样,还是后天原因导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