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可车内的谈话还在继续,温晚不急不徐地说。
“以纪总的水准,应当比我更加清楚,这世界上的许多事情是人无法控制的,否则人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一件事情究竟会不会伤害到宋知黎,这个标准需要由您来拿捏,我可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此时的交易已经接近落幕,之后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细节上的商榷,如此流程,纪司南再熟悉不过。
他有些累了,集团的事本就繁杂,再加上宋知黎他再次闭上双眼养神,冷静道:“自然。”
“这样的话,若您给我的回报在一开始对宋小姐是无害的,可随着事件的发展,它还是对宋小姐产生了不利的影响”
纪司南没有在意温晚欲言又止的试探,直接开口道:“我不会把事情怪到你身上去。”
“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件事后续对她造成伤害。”
温晚很是可惜地垂下眸子,“自然,你这么爱她,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
“我损失的那部分回报呢?”
纪司南的眉心压出一道浅浅的褶,“现在我倒是又发现了你身上另一个特点。”
温晚笑起来,“纪总是觉得我贪心么?可我觉得贪心没什么不好,谢谢您的夸奖。”
“蛇可以吞下体积比它自身还大的食物,可太贪吃的蛇还是会撑死。”纪司南的语气冷静到像是真的在科普。
温晚娇笑着捂住嘴巴,花枝乱颤。
“纪总说笑了,我也是玩过贪吃蛇的人,它们会死不都是因为傻乎乎地撞了墙。”
“哪里是撑死的”
纪司南睁开眼睛,眼神变得冷漠又锐利。
“你确定要继续这样讨价还价么,作为工具你的位置并非那么不可替代。”
温晚想要忽略心底那强烈的痛感,可是没办法,即使她现在出于利益考虑,如此冷静地和纪司南谈论交易。
可她还是爱着这个人的啊!她会因为他冷血的话而心痛万分,温晚勉强扬起一个微笑。
“纪总还真是绝情啊那我不纠结这一点就是了。”
纪司南看着后视镜中年轻的女孩。
尚显青涩稚嫩的面容上露出谄媚市井的笑,同之前的倔强单纯的模样相去甚远。
所以那次在医院他并没有看错,她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而是一直这样,不过伪装得太好罢了。
宋知黎在她这样的年纪是什么样的呢?因为思虑过度纪司南的头隐隐作痛起来,可他仍竭力去想。
二十二岁,是她和他步入婚姻的年纪。
她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处处拘谨,到相处一段时间后开始露出本性、活泼又可爱,再到完全信任接纳他。
这是个短暂但完整的过程。
即使初遇那样充满戏剧性,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的婚姻。
但他们还是像天底下所有的普通男女在一起时,经历了从稚嫩的情侣变成彼此依赖的夫妻。
是的,不仅宋知黎依赖他,他也是依赖宋知黎的,纪司南在失去她之后无数次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
但他和宋知黎之间幸福的夫妻关系并没有持续多久。
许安然,这个人像一根刺,死死扎根在纪司南心里。
在不知道多少次听到宋知黎在他怀中喊出这个名字时,纪司南终于无法再忍受心底的嫉妒和戾气。
他将一切负面情绪化作冷冰冰的言语和行为,冷漠地伤害着宋知黎。
三年时间,他看着她,从活泼可爱充满生气,再度变得小心翼翼,像一朵灿烂盛开的花,转瞬就又枯萎。
多少次,他说出冰冷的话后,看着宋知黎落寞的神情,心里复杂而发涩。
他是如此地厌恶,她为了让他回归到以前的纪司南而装出的贤淑妻子模样,因而对她的态度更加差劲。
如此恶性循环,她崩溃了。
她选择离开他,干净又利落,不带一点留恋。
他若脱离想让她回到他身边的这个视角来看,这样的宋知黎很棒,这三年她成长了。
她不再是会因为别人惴惴不安的小女孩,她已经成长为一个自信又独立的人,拥有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可惜他不能
如果要在,让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和让她呆在他身边中选择一个。
纪司南会尽最大努力让她呆在他身边过她想要的生活,如果两者只能择其一
他会选择后者。
诚然,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不是个正常人,也不是个好人。
纪司南从小憩中醒来,想着关于宋知黎的事,他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纪总刚刚梦到了什么吗?我看见你笑了。”
温晚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和满脸的泪痕,看来他睡着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哭。
是吗?纪司南恍惚着,那应该是在梦中宋知黎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别哭了。”
因为刚醒来,纪司南的眉眼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让温晚一时看呆了,她情不自禁地朝纪司南靠近。
下一秒,纪司南眼中的冷漠让她猛然清醒过来。
她怎么会因为这温柔的表象忘了之前他是如何说出那些绝情的话的。
纪司南冷静地说着,周身都透露着不容接近的冷淡,“我说的别哭了,是以后都别在我面前这样哭。”
“我希望你明白且清楚,我们之间只是纯粹的交易关系,交易关系中没有任性的权力。”
“你的喜悦、悲伤我通通不在意,所以别在我面前这样真情流露,表现出一副我伤害了你的样子。”
这就是纪司南抛去一切,面对陌生人的真实面目么,如此冷漠又无情,温晚听着红了眼眶。
“我会牢牢记住纪总的教诲的。”
温晚笑中带泪,“趁这个机会,您不如将我这个工具需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一并告诉我。”
纪司南注视着天上的月亮,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现在是什么时间?”
温晚愣怔着,“刚过二十四点没多久。”
这样啊,十五号已经过去了,纪司南这样想着冷漠地回答了温晚的问题。
“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现在请你离开。”
温晚一怔,下一秒泪水夺眶而出,她一把拉开车门,忍着伤处的剧痛跌跌撞撞奔向别墅。
纪司南从她背影上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上车前被温晚拿着的西装外套此刻正搭在他身上。
所以她是趁他睡觉的时候替他盖上的。
纪司南没有丝毫犹豫,他面无表情地将它扯开,丢到一边。
这种东西,他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