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沈定珠躺在榻上,夜色十分宁静,她却睡不着。
沈定珠侧躺着,手枕着头,一头青丝流淌在锦绣上。
她眼神亮晶晶的,仿佛有碎星,沈定珠在想,刚刚睡前,萧琅炎说的话。
即便提起当年,她作弄他,可他全然不像是要报复的语气。
只是有些玩味地警告她,那口吻,更像是吓唬自己的一只小宠物,只想看着她露出慌乱的神色,而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害怕。
沈定珠觉得自己越来越弄不懂萧琅炎了。
以前,她觉得他十分冷漠无情,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她就算求情磕破头,他也不会更改主意。
可是渐渐地,沈定珠却发觉,萧琅炎也是有恻隐之心的,只是不容易被人看出来而已。
他有自己心软的一面,也察觉出来他对自己的宽容和体谅。
哪怕他总是嘴上说得凶狠无情,可他做的事,却到底还是为她考虑了。
如此一来,沈定珠竟对以后他们的生活,有了丝丝期待的心情。
如果萧琅炎能再温柔一点,帮助她平反家族的冤屈,将父母接来与她团圆,她愿意一生都跟在他身边,做个不起眼的妾室。
直到看着他登基为帝,平叛乱、收城池,变成一位人人夸耀的明君。
想着想着,沈定珠红唇抿起一个美妙的弧度,她翻了个身,面对遥遥月色。
不知怎的,她又想到摘星楼,前世的时候,有一次她与萧琅炎在摘星楼上畅饮,后来两人情动,就对着天地和月色……
沈定珠脸颊滚烫,因为那是她唯一记得萧琅炎温柔的一次。
她还以为摘星楼对他而言,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但现在想来,恐怕只是一时怜悯。
沈定珠这样想着,渐渐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皇上都派了太医来,给萧琅炎送药,他要表示皇恩威严的时候,还要体现自己的父爱。
这是因为,明王马上进京,而明王的母妃娴妃的家族,在朝中拥有不小的势力,现在废太子已死,另外一个嫡子宣王不堪重用。
皇帝喜欢平衡,所以,就更不会杀了萧琅炎。
沈定珠觉得越来越有期盼,她相信,很快就会传来圣旨,宣告萧琅炎无罪。
这日,萧琅炎被皇帝叫走训话,临走前,沈定珠坐在椅子边,朝着洞那边道:“王爷,您要出门,桌子上的那册书,能不能给妾看?”
萧琅炎垂眸看了一眼,他的书是徐寿拿来解闷的,没什么意思,就是一本薄薄的解要经文注释,叫《观心澄净》。
他知道,沈定珠是待的无聊了,毕竟他们被关在这院子里,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
萧琅炎走过去,将书卷了卷,透过洞塞给她。
并淡淡道:“再忍两日,就能出去了,还要看什么,到时跟徐寿说,让他帮你搜罗。”
沈定珠笑着答应,翻开书,靠着椅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然而,萧琅炎走后不久,沈定珠的门口,就传来窸窣说话的声音,不一会,门扉打开,沈定珠困惑地看向门口。
娴妃带着一名大宫女入内,她走进来,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
沈定珠放下书籍,内心警惕,面上却还是柔柔道:“给娴妃娘娘请安。”
娴妃落座,不带一丝笑容,神情显得高高在上。
“沈定珠,你是个聪明人,这次废太子之死,你其实差点害死琅炎,这个你可明白?”她开门见山道。
沈定珠微抬纤秾的睫毛,眼眸澄净:“妾知道,妾早前在皇上面前极力揽走罪名,可王爷却怜悯妾,才会一起被关在这里。”
娴妃冷笑一声:“看来你心里都清楚,琅炎都是心疼你,那好,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如果本宫给你一个选择,这次要赦免你们无罪,皇上只会宽恕你们当中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则要背负刺杀废太子的罪名,给文武百官和天下人一个交代。”
“你与萧琅炎,你会选择让谁去顶罪?”
沈定珠不假思索地道:“妾去。”
她没有一丝犹豫,倒是让娴妃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梢。
沈定珠只是清楚,萧琅炎一定不能死,因为他会为她解救家人,他是沈家的希望。
然而,娴妃又幽幽问:“那么,如果琅炎和你的家人,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沈定珠眼睛睁圆,俏丽白皙的面孔,多了一丝狐疑不安:“娘娘此话何意?”
娴妃只笑,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说:“本宫知道,琅炎私底下,为你在漠北的家人,提供了不少庇护,可正因为如此,皇上眼里揉不得沙子,再加上这次废太子的事,必定会跟他清算。”
“沈定珠,你自己选,是要家人活,还是琅炎活。”
沈定珠袖下攥紧指尖,声音尽量平稳,保持着清醒的思考:“妾怎么选,为什么不是皇上来问,而是娘娘?”
娴妃一笑,目光冰冷:“你还不算笨,那好,本宫不妨将话说的更明白点,本宫希望你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
“只有这样,本宫才能说服琅炎接纳怜芙,如果你不同意,琅炎固然可以保护你的家人,但是,皇上若要对你的家人下手,琅炎又怎么抗争?你如果答应了本宫,本宫便会为你护住你的家人。”
“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留在琅炎身边,做他的宠妾,当然,你如果这么选了,你家人的生死,便是难料。”
沈定珠巴掌大的小脸,艳若桃菲,她漆黑明亮的双目,盯着娴妃,一时不语。
那波动的目光,早已说明一切。
娴妃微微低头,神情仿佛怜悯,却更含着无情:“你好好想想,待在琅炎身边,只是一时的富贵。”
“你走了以后,本宫会想办法为你在漠北的家人脱困。”
沈定珠冷若冰霜:“我凭什么相信你?”
娴妃递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两捆厚厚的银票。
以及,一个小巧的玉印。
“本宫给你想好了退路,钱,宅子,应有尽有,你拿着这些,足够安稳的后半生了,只要过一阵子,琅炎就会忘记你,到时,本宫可以帮你和家人团圆。”
沈定珠拧紧黛眉,不说话。
娴妃声音缓缓:“你不急着做决定,你可以不信任本宫,但是,你想清楚,你对琅炎来说,只是一时的欢愉,你知不知道,傅云秋涉嫌带禁药入宫给废太子,琅炎向皇上求情,要留那傅云秋一命?”
沈定珠豁然抬起双眸:“我不相信。”
娴妃笑了起来,她摇头感慨:“真是天真,他们自幼相伴长大的情谊,你凭什么相比?琅炎幼年无依无靠的时候,傅云秋就跟在他身边,与他交好了。”
“沈定珠,为了这样虚无缥缈的富贵,你若要坚持留下来,是不是太不值得了?你可得好好想一想,这世上,琅炎可以救你的家人,本宫也可以。”
沈定珠咬住下唇,眸光落在那沓银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