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冷暴力

自从知道妻子的心里深埋着旧情人方文山,进而发挥想象力,疑心她夜不归宿的那晚正是和他一起共度良宵,程伯月便不再主动和她亲热,独自搬进中餐厅旁边的那间侧卧去睡觉。

个性强烈奔放,浪漫唯美的中西合璧思想的男人接受不了有瑕疵的婚姻,就像自幼不吃大蒜的韩璐璐不能闻到菜里一星半点的蒜味,即便找不到大蒜的影子,她也不肯吃那盘菜。

他们仍然出双入对夫唱妇随,俨然是工作和生活中的亲密伙伴,外人看来并无异常。

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们的感情和婚姻似乎和从前不尽相同了。

两人依旧谈论工作和生活,真诚热烈的气氛依旧存在,只是程伯月对妻子的热情有些减退,他们不再同床共枕就是最好的证明;韩璐璐意识到了丈夫的冷淡和冷淡的原因,并不急于解释俯就求和。

相信生活和时间吧!一切自会好起来的。他们的心里不约而同的暗想。

方文山暗自期待了好久,等着被程伯月告上法庭,最后却不了了之。他猜测是主原告方韩璐璐不愿和他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因而程伯月最终选择了妥协。

那次深夜的哭闹过后,虽然她依然在蓝鲸公司兼职,为他兢兢业业的工作,但他们私底下再没见过面;璐璐也不曾偷摸的跑去学校看孩子,只是偶尔闲暇时给他打个电话。

程方两家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但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鱼离开水不能活,但水没有鱼却更加清澈。这是方文山对他与韩璐璐的感情世界的深刻结论。

有时候孤单寂寞的韩璐璐会心血来潮,半夜三更跑进丈夫的侧卧去撒娇,夫妻俩相拥而眠的谈论着他们的爱子珏哥儿。

爱情到底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更多的时候她独自躺在床上暗想,止不住泪湿枕巾。

当她以爱情的名义和方文山同居并未婚生子,在漫长难熬的岁月里,曾经她那么渴望得到方家人的认可并嫁入豪门;而留美归来横空出世的程伯月弥补了她感情世界的重大缺憾,给了她万众瞩目的豪华婚礼,让她多年来抑郁的自尊心和匍匐在地的人格得到极致的舒放,成就了如今骄傲自信的她。因此她爱他,也感恩他,她的精神世界离不开他。

为了家庭的完整和对孩子的责任,或许潜意识底,更是为了豪门媳妇程太太的名分,现在她不得不忍受着丈夫日复一日的冷落。虽然他一言不发,对她和方文山的情感关系不疑问也不指责,但这种冷漠的态度寒凉刺骨,远比凌迟的刀子更可怕!

现在看来所谓的豪门婚姻,不过是一件爬满虱子的华丽的睡袍吧!很多事情并不如世人想象和她暗自期许的那么美好,只有和丈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时才能发现真相。

公婆夺走了她千辛万苦舍命生下的孩子,使她不能与之团圆亲自教养,从而使她最终沦为豪门的生育机器;丈夫一再以爱为名义,温柔的逼迫她履行生育义务,更像当她是机器……现在他的冷落疏离在这层意义上来说,对她反倒是一桩幸事。

要不是偶尔能外出参加同学聚会和生意场上的应酬,令她可以转移注意力疏散心结,韩璐璐觉得自己都要患抑郁症了。

有一次酒后回家,实在难忍寂寞的她搂住丈夫声泪俱下道:

“你还爱我吗?告诉我,你还爱我吗?或者,你真的爱过我吗?我已经不记得你爱我,追求我的样子了!……”

程伯月有些动容的紧紧搂住她,终于敞开心扉道:“我当然爱你,这辈子我大概再也不会像这样的爱别人了!”

“既如此,既然你爱我又娶了我,为何要对我冷暴力,让我生不如死呢?”

伯月潸然落泪道:“璐璐,有时候我实在搞不懂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明明你爱着方文山却嫁给了我,为什么嫁给了我却念念不忘方文山……”

韩璐璐几乎精神失常的纵声大笑道:“是啊,我也搞不懂我自己!但我知道自己怎样爱上了你,又背叛了他,那种幸福和痛苦交织着的感情足够我铭记一生!……”

她一会哭一会笑的闹到后半夜才睡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丈夫干净整洁的房间,而他懂事体贴的正在隔壁的中餐厨房里为她准备早餐。

经过这次酒后吐真言,程伯月意识到妻子内心深处的痛苦挣扎,明白她是真的爱他并意欲和他白头偕老的女人。

虽然她的心里还有方文山的身影,但她能将这份爱搁置一边,为了他和他们的未来忍受孤单寂寞的煎熬,仅此一点就值得他信任和尊敬!

既然他还想和妻子继续生活下去,他便不能在精神上继续折磨她,那样只会将她越推越远,最后成功的送还给方文山。

此后他们的夫妻关系恢复了正常,他搬离侧卧回到主卧,美满和谐的和妻子生活在一起。

他觉得,正因为他爱妻子,他得原谅妻子的不完美,这样才能与她走得更远。

又一个悠闲美好的双休日,证券公司照例休盘调整,恰逢蓝鲸公司如期发放员工工资。

韩璐璐坐在经理庄小妍宽大的办公室里埋头整理着账目,在她的陪伴协助下依次给西餐厅的员工结算工资。

方文山若无其事的夹着皮包走进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来,在通往后厨的走廊的尽头邂逅一个埋头偷偷刷着手机视频的服务员,愉快的笑着问他道:

“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吗?他们一个个的人呢?”

又矮又胖的老实敦厚的服务员连忙将手机藏在身后,指着办公室的方向说:

“今天发工资,可能都在办公室吧!”

“哦!财务这时候在那里吗?”方文山止不住好奇的微笑道。

服务员仿佛对他的问话感到奇怪,愣怔的点点头从他的身旁溜过去。

方文山眉头微蹙的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里,转过身向着庄严静谧的办公室走来。

推开门的一瞬间,庄小妍习惯成自然的立刻恭谨的站起身来,向他问好并让座。

趴在桌上算账的韩璐璐则头也不抬的继续忙活,眼角的余光也不扫视他一眼。

小妍殷勤周到的给老板倒了茶,方文山有点尴尬不安的随口问她:“工资都发完了吗?”

“哦,差不多了!几个服务员都高高兴兴的外出存放工资去了,所以店里没几个人。但是他们立马就会回来开始工作的,您放心吧!”

文山轻微机械的点点头,善于察言观色的庄经理便知情识趣的告辞离去,顺手给他带上了房门。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方文山含情脉脉的瞅了瞅身旁冷淡倨傲的韩璐璐说:

“你累了吧!要不歇息一会儿,咱们说说话?”

璐璐没搭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布满数字的工资表。

当他情不自禁的轻轻握住她搁在桌上的一只小手时,甚而嫌弃的甩开了他。

方文山毫不介意的笑了笑,将他面前的茶水推给她说:“还生气呢!都过去多久了,你就不能饶恕我吗?”

韩璐璐冷着脸开口道:“方总,以后咱们只可说话,不能动手动脚的,被公司的员工们看见成何体统?”

“是是。”他一迭连声的应承着,宛如被父母教育的孩子。

“再则,您有事说事即可,公司里只能谈论正经的工作,别东拉西扯的翻闲篇!”

文山听到她厌烦的话语,不禁扭过头来望着她如花似玉的容颜,伤心失望的说:

“你有多久没回家吃饭了,你还记得吗?寒寒每次和我同桌吃饭,都对我不依不饶呢!”

韩璐璐面不改色的不言语,似乎无动于衷。

方文山焦虑的低声央求道:“好了,我知道错了,那晚不该把你赶出家门,让你伤心难堪了!我给你跪下认错可好?只要你能原谅我。”

他说着便要认真下跪。

韩璐璐蓦然站起身来冷笑道:“方总您是何许人也?您怎会有错?错的都是我!”

方文山抬起头来呆呆的望着面前这个性子高傲的美丽女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她激动不已的控诉道:

“是我当初遇到你,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不顾世俗眼光的为你生下孩子,后来又抛弃了你!……你怎会有错?你是无辜的受害者,而我是始乱终弃的背叛者!”

她清澈的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花,情到深处不禁哽咽难言。

方文山心痛的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抚慰说:“好了,璐璐,别说了!让一切都过去吧!我什么都不想听。”

她委屈的俯首在他的胸前嘤嘤哭泣着,多情汹涌的眼泪打湿了他的一片衣襟。

方文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她的眼泪融化了,情不自禁的与她耳鬓厮磨着,暧昧间贪婪的噙住了她温润芬芳的嘴唇……

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深陷感情的泥沼里不能自拔,只能任由韩璐璐任性的摆布,因为鱼儿离开水就不能活。

自此他们之间长达数月的冷战结束,寒寒每天由父母陪伴着共进晚餐时分外兴奋活泼。

仅仅看在儿子的份上,方文山也不愿再与韩璐璐计较,计较她一周有几晚睡在丈夫程伯月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