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月在方家大门一丈开外的楼道口站住,远远的就听到妻子熟悉的声音悲痛欲绝的哭喊着,夹杂着她歇斯底里拍打大门的声响。
他的心都要碎了!柔弱的女人活像一只被抛弃赶出家门的猫狗,在暗夜里苦苦哀求主人让她回到屋里去,但主人却如死一般沉寂。
心痛难忍的程伯月悲愤交加的几步冲上前去抱起心爱的女人,抚慰的柔声说:
“璐璐,算了,别哭了,咱们回家去吧!他既这样狠心,你又何必求他?求也没用!再哭闹下去,邻居们该投诉报警了。”
诧异的韩璐璐扭头望了望义愤填膺的丈夫,只得擦擦眼泪跟随他回家去。
心思敏捷的程伯月当初既能看出方家保姆阻挠妻子见方胜寒的别有用心,现在当然不难猜出方文山突如其来的对前女友狠心绝情的背后真相。
不出几日,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春日傍晚,他约了方文山在郊外的一处农庄见面。
“方总真是大忙人啊!要不是我以打官司相威胁,大概你也不肯出来相见吧!目今你对我们夫妻的怨恨,真是无以复加啊!”
“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要跟我打官司,并不为别的。”方文山在他对面的扶手椅里惬意悠闲的坐着,一边伸手示意他喝茶。
“你对璐璐太狠心了,我实在看不过,要抱打不平啊!”
“呵呵!打官司的事,璐璐知道吗?涉及到我和她之间的任何事,你想要参与进来,总得经过她的同意吧!”
“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夫妻同体,荣辱与共。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被人欺负失去儿子的探视权,我当然义不容辞,要为她讨回公道!”
方文山忍不住干笑两声说:“难道你要和我争夺寒寒的抚养权吗?你可没这个资格!”
“或许我没资格吧!但璐璐一定有。”程伯月的声音虽不洪亮,却掷地有声。
方文山变了变脸色,扭过头去不吱声。
程伯月低下头来慢条斯理的喝茶,半晌微笑着对他说:“老实说吧!方总,你是不是以不让她见孩子为由,胁迫她回到你的身边?”
方文山陡然变色,但固执倔强的并不应承。
“过去你们在一起时,你有近十年的时间和她领证结婚,但你没做,结果被我捡了漏;现在我们的婚姻生活好好的,你又想方设法的来破坏!——方总,你为人的品行真的让我鄙视!”
“随便你怎么看我吧!我只是要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天经地义。”
“你爱她,竟那样残酷的对待她!”程伯月心痛难忍的低声说,“你知道那晚,她在你的家门外哭的多么凄惨吗?我从未见她那样的哭泣过!而你在屋里却无动于衷。”
方文山心痛愧疚的不说话,睫毛却被夺眶而出的眼泪湿润了。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爱一个女人的,原来你的爱这样可怕!”
文山忍无可忍的叫嚣道:“这都是拜你所赐!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对她吗?你以为我的心里不会痛吗?要不是你不择手段的夺走了她,我何至于要逼她回来?”
“逼她回来!”伯月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如果她还爱着你,心甘情愿的和你在一起,你何必逼迫?方总,难道你的爱情已经卑微、卑鄙到这种境地了吗?”
“你放屁!”方文山气急败坏的说了粗话,站起身来怒指着对方的俊脸道:“你回去问问她还爱不爱我!当初她嫁给你,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父亲;现在她不肯离开你,不过是出于对家庭和子女的责任!你别自以为是了吧!”
他冲口而出的话对程伯月犹如晴天霹雳,坐在椅子里愣了半晌,他才竭力恢复镇静的笑道:
“正常。人是不可能轻易忘记初恋爱情的,对她来说也一样。但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即便爱着,她也不愿跟你在一起,而你执意剥夺她对孩子的探视权。这件事我们必须诉诸法庭,官司非打不可,我必须捍卫自己的婚姻和家庭!”
“好啊!我乐意奉陪!我们三个人终有一天对簿公堂,我也很高兴。或许对我们彼此来说,法庭的判决结果才算得上真正的公平!你去起诉吧!届时我一定应诉。”
程伯月气冲冲的回到公司,一连几天都没心情工作,面对客户时也显得暴躁易怒。公司的员工们暗自蹊跷,却没人敢问他。
韩璐璐照常在投行和蓝鲸公司之间走动,敬业的一丝不苟的工作着,对丈夫情绪的波动虽有觉察,却不愿直面询问他究竟。
终于有一天夜里,内心被反复碾压的程伯月绷不住的对妻子说:
“我打算拜托朋友找个好点的律师,你也顺便留心一下。我们双管齐下同时进行,不是能进展的快些吗?”
依靠在床头看书的韩璐璐扭过脸来诧异的问他:“找律师干嘛?”
“寒寒的事情,你不觉得方文山太过分了吗?孩子的抚养权必须争取过来,我不能看你这么痛苦的生活!”
璐璐的脸上笑影微透道:“你又不是没有亲生儿子养老送终,还惦记着寒寒的抚养权呢!他都说你是个坏人,你还努力的要当一个好人啊!”
“童言无忌,孩子的话我怎么能放在心上呢?重要的是你们母子团圆,我才能幸福安乐的生活啊!”
韩璐璐翻了一页书纸,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说:
“谢谢你的好意!但还是别折腾了吧!这可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为什么?以我们现在的经济实力和生活条件,真打起官司来,寒寒未必就是他的!你怎么这样没自信?”
“方文山绝不会对寒寒放手,就像你不会对珏哥儿放手一样,这是你们男人的本能。从前和他闹矛盾时我试过的,所以我再也不会犯傻。其次,现在我也不忍心和他争——他本身就够可怜的了!”
“呵呵!”程伯月出其不意的嗤鼻冷笑,“你可怜他,他可怜过你吗?那晚你在他家门前哭成那样,他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出来看过你一眼吗?”
“所以你抢走了他的女人,还要夺走他的儿子吗?所以你一心一意将他逼上绝路吗?”璐璐愤慨的说。
程伯月心怀嫉妒的忍气吞声不说话。
韩璐璐愣了愣,合起书本低声道:“总之这是我和方文山之间的纠葛,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你一个外人就不必参与了吧!”
“外人?连你也说我是外人!”程伯月终于忍不住爆发,“原来在你的心目中,你和方文山和寒寒,只有你们才是永远的三口之家,我算什么?!我从未走进你的心里吧!”
“拜托你,别无理取闹了好吗?”璐璐忍耐的望着他柔声说,“我只是就事论事,寒寒的抚养权确实跟你没多大关系。“
“如果我执意打这场官司呢?从法律的角度来论,我可是孩子的继父。“
”我知道你是一心维护我的利益,但我真的不需要!”
“可是我需要!”程伯月的话不愧石破天惊,“方文山想以孩子为诱饵,钓你回到他的身边,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鬼心思吗?只要夺走孩子的抚养权,就能断了他的念想,我的家庭就安全了。”
“你想多了吧!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但和爱情本身无关。如果我爱他,没孩子我也可以回到他的身边;相反,如果我不爱了,会因为孩子与他复合吗?”
“但孩子终究是他手里的一张王牌。”
“好了,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公司还要正常营业呢!”无心交谈下去的璐璐冷淡的说着,将厚厚的书籍顺手塞于枕下,翻身就要躺下来。
”那么你正如方文山所说,婚后即便和我朝夕相处相敬如宾,对他却余情未了吧?”
这是触及灵魂深处的探询,韩璐璐面对着一片真心赤诚的丈夫,不得不据实回答:
“无论我曾经爱过谁,现在依然爱着谁,请你记住我是你的妻子,这点就足够了吧!”
在他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瞬间,她又补充一句:“当然我也会牢牢记住,我是程太太,我要永远忠实于我们的婚姻和家庭,因为我对你和孩子负有责任。”
她平静的话语足以慰籍程伯月受伤悸动的心,回答他所有的猜忌。然一旦想到她一直以来都放不下方文山,这个念头带来的难以遏制的嫉妒心痛使他几乎寝食难安。
“结婚后哪有什么爱情呢?”程仲雪酒后劝解兄长道,“没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依我看,两个人就剩下责任和亲情了,至于爱情怎么消失的,天知道罢了!”
“唉!”伯月长叹一声,握起酒瓶来仰脖畅饮。
仲雪醉眼惺忪的笑着宽慰他:“哥,婚姻生活就是这样的,平淡无奇,你习惯就好了。等你在国内待个十年八载的,你就会发现,像这样的婚姻和家庭比比皆是,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是啊,中国人的爱情婚姻观,以及他们的生活方式、人生价值观,的确和西方世界大不相同!”
“你不会后悔在国内结婚了吧?”
程伯月坚决滞缓的摇头:“我从不后悔和璐璐结婚,只要她不后悔嫁给我就行。”
仲雪嘻笑道:“大嫂怎么能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