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操劳,外号大熊的骨科副主任医师头发花白,迎着办公室明亮的窗口观察着CT胶片,镇定自若的对他的病人说:
“还好,没伤到骨头。”
韩璐璐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关切的询问道:“那麻烦您开点跌打损伤的药膏,我们拿回去外敷着,还是怎么办呢?他的伤势这么严重,也不能由它自然痊愈吧!请问需要挂盐水吗?”
大熊医生烦恼的蹙着眉头,瞥了一眼他身旁端坐着就诊的方文山,好奇又忧虑的咕哝道:
“怎么能伤成这样呢?是谁下这样的狠手?希望将来不要留下疤痕吧!好在伤口都在衣领以下的部位。”
医生对着桌上的电脑细致严谨的开处方时,韩璐璐接到堂弟韩立平打来的电话。
自从住进以她的名字全款购买的望江国际小区里的商品房,算是完全正式的一夜变身为城里人,韩立平对生活的追求和对自身的要求与日俱增,几乎与真正的西川本地青年持平。
这回他有意与堂姐讨论就业或创业的话题,天马行空的不过三言两语,韩璐璐便识破他的意图,冷淡的打断他的话说:“这会儿我们在医院里挺忙的,有空再说吧!”
“你们在医院干嘛?”韩立平惊异而关切的问道。
“当然是看医生啊,难道是喝酒吃饭吗?”
“谁病了?是你吗?”
“哦,你姐夫不慎摔了一跤,一点皮外伤,无碍的。我们回去搽点药就好了。”璐璐轻描淡写的支吾道。
“哦!”韩立平沉吟。
“我先挂了,你有空来家里玩呗!反正现在我们住的不远,常来常往才见的比人亲密呢!”
韩璐璐说着切断了电话,然后搀扶着方文山慢悠悠的走出诊室去。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准确,程父作为老谋深算的年迈男人,心虚理亏的他直觉也不错。不速之客方家父母突然上门造访,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为了两家的孩子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兴师问罪而来。
果然落座后茶不过三巡,神色严厉的方自清便开门见山道:
“你们家老大伯月和我们家老二文山在安盛国际酒店,就是我孙子的妈妈韩璐璐工作的地方大打出手,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程母微微吃惊的面露愧色道:“那天他从医院打电话回来报平安,我们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实在抱歉!是我们教子无方,才发生这种事。”
“这件事不止有损我们家的尊严,也有伤你们家的体面,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之恶劣,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境地。“眉头紧蹙的方自清心烦意乱的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恳请你们对孩子严加管教,前几天我才狠狠的教训过文山呢!”
程父犹疑不决道:“从香港回来过年时,听说他在追求韩璐璐,我们就极力反对,骂过他很多次;至今拖延着未能如期返港照看生意,也正是对他的这场恋爱不甚放心的缘故。但是儿大不由娘,更加不由爹呀!”
“现在的孩子确实个个叛逆,让人头疼!”方自清深有同感,“我们家文山若是听话,我也能从容不迫多活几年。”
张家霞不得不接过他的话茬插嘴道:“他若是听话,现在也不至于后院起火鸡飞狗跳了。但是对年轻人,终归要约束他们的行为,不能任由他们肆意妄为,那样岂不翻天了?”
“我们尽力而为吧!”程父叹息,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
方自清纠正敦促他道:“不是尽力而为,是全力以赴!”
程家父母被动勉力的赔笑脸频频颔首,说道:“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或许我们只能消极的尽人事听天命,很多时候对孩子感到无可奈何,因为不能让他按照我们的思想意志去生活。”
“对!”方自清表示赞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绝不会向他妥协。前儿在我的严厉教育下,他俩才郑重表态,要和你们家老大结束这场感情纷争,像以前一样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是吗?”程家父母不觉喜出望外的对视一眼,“那就好啊!我们一定好好配合你们的行动,把老大也管束起来。说实话,自从发生这种事,我们就非必要不出门,生怕听到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方自清心满意足的赞许的微笑着点头。
程父瞅了瞅他长吁一口气道:“这段时间我闭门思过,虽是他们晚辈间的私事,我们作为双方的家长却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对他们自幼管教有方,也不至于有今日的丑闻,两家定能相安无事,永结秦晋之好吧!”
一席话说的方自清愧疚无言,只能心事重重的端起身旁的茶杯来,慢条斯理的佯装品茶。
“这些年我们忙于家族的生意,对老大的确疏于管教;送他到美国后更是鞭长莫及,等同于放任自流。所以有今日的祸患,也是我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我们何尝不是如此呢?”方父忍不住自责道,“在儿子的婚姻大事上,我们不妥协,他也不屈不挠,这些年一直僵持不下的鏖战着。表面看来这个家父慈子孝井然有序,背地里他却未婚生子,过着不成体统的日子。以致世交亲友们都觉得方家的这潭水太深,不好结交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程母深深叹息,“有时候我想,或许我们为人父母的不能过于倔强执着,顺着孩子一点点,让他顺心遂意开开心心的,是不是我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呢?”
她对面端坐的方母出于礼节性的,向她挤出一丝勉强而冷淡的微笑来并不答言。
程父却突然想起什么来,随声附和道:“对了,文山与韩璐璐共同生活这些年,想来他们的感情很深厚吧!既然孩子都有了,你们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他们呢?纵然我们做长辈的看来,韩璐璐有百般不是,但鞋子合不合脚,乃脚趾头说了算,只要他们生活和谐就好了呀!”
“你们真不愧是久居香港的,思想观念与国际接轨,就是比我们先进开明啊!”方父笑道。
程母尴尬的笑道:“其实你们一早同意他们结婚就好了,也许就不会夜长梦多。我们老大再如何秉性顽劣,应该也不会主动勾搭有夫之妇,去破坏他人的家庭吧!毕竟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满大街都是,而第三者可是臭名昭著啊!”
方自清高傲的耸起眉毛,义正严辞道:“试问他们的关系现状,和已婚夫妇有什么区别吗?”
“话虽如此,但他们毕竟没到民政局领证,算不得合法夫妻呀!”程父维护妻子道,“在法律层面来说,韩璐璐依然处于单身状态。单凭这一点,任何未婚男子都有权利追求她,并非我有意袒护自己的儿子。”
“但世人得清楚,她是我方家嫡亲孙子的生母,这个身份永远无法改变!“方自清愠怒道,”若是没有那个孩子,什么都好说;纵然她嫁一百次,我也不管了!”
“呵呵!”程父不禁为方家霸道的权势感到可笑,“人家为你生了孙子,你还不让她进门,不给名分,嫌弃她种种不堪;现在终于有人看中了她,发誓要娶她为妻,你又百般阻挠!——人心我真的看不懂啊!不知道你到底要干嘛!在你们方家做人也太难了,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我要是韩璐璐,早就跟人跑路了,还是连夜站票的那种,这些年傻乎乎的守着方文山干嘛?”
“伯月已经在你们面前赌咒发誓了吗?”面露愧色的方父警觉的问道。
“是啊!他口口声声说,这辈子非她不娶。我看他这回是严肃认真的,不像是以往的谈恋爱玩玩而已。他还要安排我们见一见韩璐璐,和韩家的长辈商议结婚的具体事宜,但被我们严词拒绝了。”
方家父母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望了望手足无措的他们,程母迟疑道:“多年不见,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我们老大如今的个性以及行事风格——只要他决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雷厉风行!而且他放肆无礼的声言,结婚是他个人的事,只不过礼貌性的通知我们一下,我们不同意也没关系。”
方家父母惊讶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他在美国没干别的,尽学会了老美的那一套为人处事呢!实在抱歉!”程父愧疚的低下头来喃喃说道,“一直以来我们的家风确实不够严谨,他也不像文山那般的恭顺好管教,让你们见笑,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但这事万万不可呀!”方父极力阻止道,“你们得好好劝他,否则我们两家的脸面何在?恐怕今后都没法见面了!”
“您放心,我会尽力的!我活着一天,就会尽力的阻止他们在一起。”程父站起身来信誓旦旦,预备客气有礼的送客人们出去。
两家的主妇在他们的身后拉着手互相安慰,长吁短叹依依不舍的告辞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