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温暖耀目的阳光下,西芙却觉得浑身发冷。
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落在她身上。
她手里的信笺消失了,变成了神明宴会上的盛着蜜露的金瓶。
嘈杂又愤怒的议论声围绕着她,可她却冷汗涔涔,耳朵嗡嗡地听不真切。
光明之神巴德尔倒在金色的血泊中,化为流星般的光影。
罩着层层屏障的黑暗神霍德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支由祂投掷出的槲寄生变成了长矛刺中了巴德尔。
永生不死的誓言,破了。
西芙凝固在原地,手紧紧攥住裙角。
她现在可以肯定了,不论周遭如何真实,她仍身处幻象中。
只要她保持清醒,就不会被恶魔之眼影响。
啪啪几声扰乱了西芙的思绪,母神弗丽嘉的鞭子如雨点般无情地落在霍德尔身上。
看着弗丽嘉女神怒气冲冲的模样,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冲上前,张开翅膀挡在了霍德尔身前。
不论眼前的人是谁,她的选择不会改变。
霍德尔只是一个名字不是么,无论他的身份代表光明还是黑暗,无论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关联,她从来不会后悔她做的每一件事。
耳中的喧嚣逐渐归于平静。
西芙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光。
她终于知道恶魔之眼为什么打造这样的幻境给她了。
——————
阿斯加德的冬天来了。
光明神的逝去意味着诸神黄昏的开始。
这里的寒冬要比现世的西欧大陆还漫长。
诸神凋零的速度更是快过西欧大陆。
西芙站在光明神殿的花园里,伸出手,接下一片晶莹的六角雪花,她开始有些想念迈亚森林了。
有些想念海娜,想念纽曼,想念霍德尔。
可是她依旧冲不破这幻境。
不过好在,听着神殿外村民的喧嚷声,她知道这一切要结束了。
维斯珀慌慌张张跑进来,“萝尔,神国统辖的村民们都聚集在殿外。他们……”
西芙坦然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去看看。”
“不,你别去,萝尔。他们疯了!他们说你背叛了光明……”维斯珀一脸担忧,她咬着唇,拉住了西芙。
“真的没事,让我去吧,我不去,这件事是无法平息的。”西芙拍了拍维斯珀的手腕。
“不要去!萝尔!他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维斯珀极力含着眼睛中的泪好不让它流出来。
西芙摇摇头,拉开了维斯珀的手腕,她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和当年一样的话:“和其他的姐妹离开这里吧,严冬来了,神国就要关闭了。”
“我已经请求过弗丽嘉母神,祂会庇护神殿侍奉的所有宁芙,你们去那里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她抱住啜泣的维斯珀,轻拍她的后背:“再见,维斯珀,祝你好运。”
“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维斯珀拖着哭腔,她的眼泪最终还是流了下来。
西芙没有回答,轻轻摸了摸维斯珀的脖颈后,松开了她的拥抱。
她的眼睛慢慢透出坚定的光,她没再留恋,走出了这个她熟悉的地方。
经过回廊时,她看见了开始枯败的树枝,光秃秃的,一片破损的黄色叶片如同旧羊皮纸一般挂在枝头。
没有了神光的照耀,这里的一切都开始死气沉沉。
包括这具躯体。
……
西芙站在神殿的大门外,这里聚集着神国内的居民。
橘红色的火光闪烁着,却没有带来丝丝暖意。
她的瞳孔在村民们的火把照耀下染上了一层摇曳的色泽。
见到西芙,刚才还沸腾的村民们安静了下来。
光明圣殿的大天使萝尔,的确圣洁美丽的名不虚传。
她纯白色的六片羽翼让人见后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神明的宠儿。
“她是反叛者,她维护了杀死神主的黑暗神!”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打破了平静。
村民们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此行的目的。
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应和着:“对!她必须为此负责,她污染了神殿,神殿才会关闭!我们才会失去庇护!”
西芙微微一笑,不置一词,然后缓缓地升入半空。
“我知道你们为何前来,神主大人逝去,神国自然会关闭,没有神殿的庇护,你们自然难以抵挡巨人族的攻击。”
“都是黑暗神的错!你居然还帮着他!他应该受到万神之主的惩罚!”
人群在听到西芙的话后哄闹起来,他们高举着火把,把没有光亮的神殿照地如同重现生机一般。
他们激动地涌上前,最后又迷惘地停在原地。
因为无论如何做,都是换不回光明神巴德尔的。
没了神主的庇护,他们面对巨人族的进犯时,只能无力地顺从。
即便追责于神殿的大天使,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呢。
他们一边愤怒着,一边又惧怕着失去光明神殿这最后一重依仗。
西芙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明白这些人心中所想。
更明白如今他们的生活有多艰难,巨人族的攻打已经让他们疲于应付,再难坚持。
她悬浮在半空之中,身后的天使双翼上的羽毛却纷纷落下。
在羽毛“大雪”之中,西芙的周身迸发出强烈的光团。
像是万千颗流星坠落于她身前,又像是万千烟火在刹那间一同盛放。
耀眼的白色光芒照亮了神国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迎来了永不消逝的极昼天明。
村民们见证这一幕后,都仰着头,震惊到说不出话。
这片刻的流光溢彩,是他们难以用任何词汇形容的。
一瞬间,他们以为是神主复活,重新现世了。
于是他们纷纷跪拜在地,祈求光明的庇护。
西芙闭起眼,张开了双臂,任由自己升向神殿之上。
作为大天使萝尔,她的生命在这一刻将走向永恒。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落在地面后竟化成了一颗璀璨的钻石。
大天使萝尔在空中化成了万千纯白色的羽毛,她的身躯将会给光明神国带来最后的光明,她的献祭会成为保护神国子民免受战争之苦的最后的关卡和屏障。
在光芒所照之地,巨人族统统难以踏足,否则将会被至纯之光所灼烧。
那些光明神的信徒们将得到最后一次以生命为代价的庇护。
等这些村民和信徒祈祷完抬起头时,天空中大天使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神殿上方一颗正在照耀着他们的银亮银亮的明星。
他们惊愕的发现,他们的四周堆满了洁白柔软的羽毛。
阿斯加德,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