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德尔的辉芒令人纷纷恭敬地低下头。
他和身边的西芙仿佛是从穹顶的壁画上活过来一样,给这个混乱异常的大厅带来了光彩。
“日安,您神圣的光冕是我们的恩赐。”众人齐声道。
霍德尔暗红色的瞳仁微眯了下,向书阁看去。
“出来。”
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在神袛的圣光下,似乎一切所掩藏的东西都无处遁形。
书阁后的空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阵狂笑声传来,维克托形容癫狂,大摇大摆地从书柜后的缺口探出头来。
他面色带着些灰白,一头梳理地一丝不苟的发现在也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黑色的袍子沾满了灰尘,让他看上去狼狈异常。
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尽管他极力掩饰着,用破碎的衣角遮住了手臂,也能依稀看见绿色的藤蔓紧紧地缠绕着他。
他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如同含了血,可瞳仁却迸发出异常的光彩。
“原来是神主大人驾到。”维克托的语气带着些阴阳怪气。
他慢慢地转着头,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书阁下的众人。
他的视线在提亚身上略停了下后,渐渐地定格在比利王的身上。
他定定地看向比利王,视线变得越来越锐利。
比利王被维克托突然射过来的直直的目光吓了一跳,想到维克托居然藏在自己的密室中,面上开始有些止不住的慌张。
他气急败坏,转而怒道:“你在上面干什么?来人!还不快将罪臣维克托拿下!即刻关进水牢!”
水牢在地牢的地下一层,是这个城堡中最深的一个牢房。也是最为厉害的一个。
水牢阴森可怖,里面豢养了两只鳄蜥,只要被关押进水牢的人都会生不如死。
随着水流逐渐涌入牢内,里面的犯人每隔不久就会感受一次没顶的窒息。更别提,当水流逐渐流入,鳄蜥也会渐渐顺着水流游出。
顺着水流,身上带有血腥味的囚犯会是他们满意的牙祭。
被关在里面的犯人最期盼的事莫不过于快些上绞刑架。
看着比利王跳脚的样子,维克托嗤笑一声,眼睛蓦地瞪大。
好啊!你不让我好过,我又怎么会放过你呢?
“我在上面干什么?我在上面干的事陛下不是知道吗?”维克托一字一句道。
本来因为霍德尔和西芙的到来,在场的大臣和贵族们都噤了声。
现在,维克托的话就好似投入平静湖水的一颗石子,引发了阵阵涟漪,激起了如潮水般的声浪。
议论声传入比利王的耳中,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暴怒地大喊:“闭嘴!我看谁敢多嘴!一起进水牢!”
愣在原地的侍卫长突然得了命令,如遭解冻。
慌忙拿出梯子,想要想书阁上爬。
一身的盔甲因为手忙脚乱,发出铁片泠叮相击的碰撞声。
侍卫长急出了一身汗,可他却爬的很缓慢。
刚才那种想要向前冲的心情一下子消减了。
他又是害怕比利王的怪罪,又是有些害怕直面维克托。
维克托是什么人啊,那可是曾经坎贝最有名的神术师。即便有陛下的命令,他也不敢壮着胆子把维克托揪下来。
还没等他慢吞吞地够上梯子的顶端,他就被一阵大力掀翻在地,梯子也咔啦几声断裂成几截。
哐当一下掉落在地上。
他也失去了重心,从梯子上跌落。
侍卫长却没再爬起来,就势趴在了地上。
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刚才胸前砸在地上带来的痛楚他已经顾不上管了,想要捍卫骑士荣耀的心已经被求生的巨大意志盖过了。
冷汗顺着他的脊背留下,他甚至都感知到
他的脸贴着冰凉的大理石,眼睛紧紧地闭着。一侧耳朵也严实地贴在地上,严丝合缝。
因此,周遭的声音也仿佛朦朦胧胧得听不真切。
“陛下,我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您啊。现在用不上我了,我成了弃子,成了罪臣。”维克托冷哼着说道。
“放肆,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比利王双眼赤红,急切又胡乱地挥舞着臂膀,吆喝人上前去抓维克托。
维克托按看着比利王毫无皇家形象的样子,痛快地笑出了声。
他手一挥,哗啦一下,将那遮挡在洞口的书柜全拨倒在地。
那刚才坍塌的洞口就一下露出了全貌,那是一间藏在书架后略显狭小的密室。从下往上望去,只能看见里面似乎放置了整整齐齐的一排架子。
维克托嗬嗬一笑,举起了一架烛台。他忽地一下将烛台伸进那个狭小的房间。
火光把里面的情貌照了个大概。
那是一排排装着深红色液体的瓶子。似乎有的因为放置了许久,深红色已经逐渐氧化成黑红色。
比利王看见维克托陡然暴露出他身后一排排的架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维克托再不济,他也会几样法术,不是寻常骑士能对付的。
他缓了缓心神,想到刚才降临的高大神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后,似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向霍德尔扑去。
因为步履虚浮,在跪拜在地上时,他手中的那根象征国王最高权力的权杖,刮蹭在地上,发出狭长又刺耳的噪音。
霍德尔看着脚步逐渐靠拢,即将要扑在西芙和他脚下的比利王,微微皱了下眉,有些不耐。
他看了眼站在身侧的西芙,意念一动。比利王被无形的光冕隔绝在三步之外。
比利王被霍德尔这么一档,理智有些逐渐回笼。
他忙不迭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声线却依旧有些颤抖:“神主大人在上,维克托质疑您威赫的权柄和您无上的辉光,屡次冒犯您的神威,还请您进行公正的裁决,为罪臣维克托降下您相应的神罚,挽救王国。”
“维克托蒙蔽臣民,修炼邪术,心术不正,愿神主大人主持正道,全国上下将赞美您的裁定。”见霍德尔久久不语,比利王又赶紧补充了几句。态度前所未有的恭谨。
冷汗顺着微低的额角滑落,比利王顾不上往日的自视甚高,忍着向霍德尔低头的羞愧。心里隐隐期盼着这个光明之神快些出手才好。
可霍德尔似乎连半分目光都没有分给他。
他身上只粘连着一些贵族好奇的目光,那自带辉光的神明所特有的冰冷的视线却始终没在他的身上。
他忍不住抬起头想获得霍德尔的肯定。
可触及到霍德尔身上炫目的光芒后,他却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从霍德尔不耐的神情中读出了死亡的意味,那醇红的眼珠所施舍给他的半分眼神就仿佛他不过是神明即将捏死的一只蚁虫。
神袛身上所散发的的寒冷如同重重的车轮,从他身上碾过。将他的骨头尽然压碎。
比利王僵硬的,如同化作了一个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