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芙拉开了由丝绒裁制的厚重窗帘,推开了卧室带有繁复彩绘的玻璃窗格,她被安排进了一个极为宽敞华丽的房间,就连床上的帷帐都缀满了剔透的水晶,将蜡烛的光芒反射地更加明亮,光亮溢满了整个房间。
只是,这样明亮奢丽的房间却仍是让她觉得透不过气。
就连纽曼也有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它不能随便在皇家花园乱跑,只能待在屋子里。它趴在窗帘下的地毯上,侧着头轻咬窗帘上的流苏。
西芙回身拨开轻柔的床幔,靠在床边,拍了拍身侧的床沿。纽曼乖巧地放弃继续摧残那昂贵的窗帘,听话地趴在西芙的床上。
西芙放空般地将手指插进纽曼下巴上柔软的毛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替纽曼从头到脚地梳毛。纽曼则舒服地对着西芙哼哼唧唧。
床头两侧的烛火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风而不断虚晃着,发出啪啪的声音,打断了一人一狼的愉快时光。
爱神厄洛从虚空中撕开一道口子,缓缓现身。
“哦,西芙仙女,我漂亮的小玫瑰,和未来的光明神主相处地如何?是不是已经坠入了爱河?”厄洛的声音带着得意与揶揄,从半空中飘来。
西芙松开纽曼肉嘟嘟的大爪子,先是对着悬在半空中的厄洛欠了欠身行礼,然后耸了耸肩。
“并没有如您所说,不过我们现在是神主与神使的关系。”
厄洛拧着眉头,从半空中降下来,围裹着祂的白色烟雾即刻化为祂的双腿和神袍上的华光。
“怎么会?我可是创世后的第一任爱神,我预见的爱恋可是不会出错的。”
西芙无辜地眨眨眼:“或许是您误会了,霍德尔大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不过,请您和阿索斯大人放心,我会辅助好霍德尔大人回归神位的。”
厄洛柔美的脸皱在一起,似乎很是不解。祂还想说些什么,又停下了。
“先不说这个,差点忘了正事,是阿索斯那家伙托我来的。最近他又进入了预言之境,不能抽身。”说着,厄洛从怀里掏出一卷金光闪闪的羊皮卷。
“喏,就是这个,阿索斯托我转交给你。”
西芙从厄洛手中接过那个精美异常的羊皮卷,羊皮卷上挂着一根的金羽毛。
上一世作为大天使的西芙对这种特殊的金羽毛可是再熟悉不过,她知道,这代表神明之锁。只有真正的收信人才能打开神明的信笺。
“这是需要我转交的信笺?”西芙扬了扬手中的羊皮卷,问道。
厄洛摇摇头:“我可不知道,你还不知道阿索斯,神神秘秘的。他只肯告诉我说,让我转交给你,到了时间,你就知道交给谁了。”
西芙点点头:“我知道了。”
手指轻转,为了安全起见,羊皮卷被西芙收进自己的领域,在半空中缓缓消失。
轻轻三下叩门声响起。有侍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厄洛快速环视了房间一周:“有人来了。我只是顺便来确认你一切是否顺利。起码现在看起来你过的还不错。”
“那么,我就先走了。”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就捏碎神眷。很乐意为你效劳。”厄洛对着西芙比了个手势,化作一缕粉红色的星光,逐渐在空气中消逝。
西芙目视着厄洛离开,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她对这个“自来熟”的神明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星光完全消散后,她慢慢踱步到门边,双手推开房门,侧身让侍女进来。
是海娜殿下身边的侍女,露西。
露西恭敬地向西芙行了一礼:“西芙仙女,我奉命来给您为今晚的宴会梳洗打扮。”
一条华丽无匹的宫廷长裙被露西展开,呈现在西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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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另一侧,霍德尔已经伤痕累累。他和埃蒙还在僵持不下。
埃蒙咬着牙,在看清霍德尔嘴边暗红色的鲜血后,那一瞬间,他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神明周身都流淌着金色的血液,他们的躯体异于常人,不死不灭,就算受伤也会快速愈合。可霍德尔流出了如同凡人一般的鲜血,那么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拥有凡人之躯的神明。
他会受伤流血,他会死亡,甚至是一场小小的疾病都能造成致命伤害。尽管他神力非凡,执掌一方权柄,可是现在,他美丽的躯体却也脆弱的如同一只羔羊。
而神明的神身,在被赋予权柄的那一刻就会浑然天成,没有人甚至神明能够剥夺。这种情况下,只可能是,霍德尔,自愿舍弃了神身。
埃蒙想不出原因,究竟是什么让一个神力强大的神明心甘情愿到如此地步,愿意放弃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权利。
不过,埃蒙也只是心软了须臾几秒钟的时间,向一个失去神身的神明发起攻击并非他的本意。
只是,他不能,也不会在这个混乱的时期,信任一个司掌黑暗的神明。
霍德尔轻喘着,血液顺着他的下颚滴落。任凭埃蒙如何用神术攻击他,他就是坚持着不肯松手。
接连承受神明的法术让霍德尔的大脑产生嗡鸣。在识海中受伤,要比在现实中的伤害痛苦百倍,毕竟神明力量的核心在于精神力。
霍德尔的双眼又开始模糊,一阵阵撕裂的疼痛从身上传来。
在失去神身后,他伤口治愈的速度会变得和凡人一样,光明术法更是与他自身相克。如蚂蚁啃食着伤口一般,将他身上所有的伤痛都牵连成一片。那种灼烧的痛感会在受伤后持续存在。
他分出仅剩的一点力气,用屏障保护自己。
霍德尔在持续的疼痛所带来的眩晕中想着,他不能放手,不能。
如果被西芙发现,自己会被她讨厌的吧。
他宁愿永远只是她身边的一个透明人,也不要让西芙厌恶他。
埃蒙罕见地被这个固执的男人气到昏头,作为光明神的他自从降世后就一直被霍德尔影响。可是目前双方僵持住了,谁都不能彻底占据躯体并且将另一方赶出识海。
不过埃蒙心里同时也拉起了警钟,几个回合之间,他就知道,想要挣脱霍德尔,在目前没拿到权柄前不过是徒劳,这个来自异世的神明,神力不是一般的深厚和强大,远超现世的所有神明。现在两个人能够堪堪平手,很大程度是因为霍德尔在以凡人之躯行神明之事。
难道他为了治愈的神力强行融合神识,是想弥补失去神身的缺陷吗?
神术化作的绳索越捆越紧,埃蒙的喉结动了一下,看来,分离神识很难了,只有弑神。
埃蒙念出一个咒语,金色的光明术法霎时充斥在整个识海中。
霍德尔的屏障瞬间碎裂了,眼见金色的术法就要落到他的身上,可困住埃蒙的术式也同时完成。
霍德尔周身的黑色光芒大盛,瞬间覆盖住那些金色闪光。
埃蒙已经被霍德尔控制住,眼睁睁看着霍德尔从难以分辨的黑色光芒中走出,慢慢靠近他。
霍德尔喷出一大口鲜血,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下嘴角。
“在你拿到权杖之前,都不会有胜算。我只借用你治愈的神力,不做其他。”
霍德尔强撑住一口气,张开手掌,从埃蒙身上提取神力。
一股强大的吸力贯穿埃蒙,埃蒙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条被拍在海滩上的鱼,缺氧的感觉传至脑海。埃蒙仰着头,大口吸着气。
一道身影靠近了霍德尔设下的禁制,霍德尔提取神力的同时也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过他已经濒临昏迷,这个时候,也没时间去管了。
霍德尔的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的喉咙里全是血腥气,不断上涌的血气在胸膛里翻滚着。他控制着自己,身体紧紧绷着,丝毫不敢放松。
治愈的神力一点点进入霍德尔体内,身上灼烧的痛感得到了轻微的缓解。
可是禁制之外,却传来了让他不能忽视的温柔嗓音。
“霍德尔大人,您在房间吗?”
那个进入禁制的人,是西芙。
霍德尔呼出一口气,垂下了手。
埃蒙像是又被放回到水里的鱼,重新获得了正常的呼吸。被抽出的神力又一点点回流进埃蒙体内。
霍德尔盯着埃蒙看了几秒,用最后的力气,强行让埃蒙再次沉睡在识海中。
门外的西芙在房门的几步远等待,可房间里似乎传出男人的闷哼声。
霍德尔从识海中退出来,将门半开。
在看清西芙的样子后,他的心脏又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
西芙那头柔顺的金色卷发被高高盘起,一支和她眼眸同色的宝石发夹将头发束起,只留几缕碎发乖巧地垂在她纤长白皙的脖颈上。
那繁复华丽的深红色裙摆缀满了钉珠和花卉的刺绣,裙摆流畅如水,过于精美的设计让这条裙子看上去仿佛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宽大的裙摆将本就纤弱的西芙的腰肢衬得更加纤细,盈盈不堪一握。鱼骨上衣胸口的蕾丝贴在西芙的胸口,可这条华丽奢贵的宫廷裙子在西芙的身上彻底沦落成陪衬,西芙的姣好的容颜盖过了这条闪耀着高贵光芒的裙子,为这件裙子更添一份美丽。
平常她都只是将头发编起来,看上去清新动人。可今天,一身华丽宫廷装扮的西芙更加光彩四射,容色耀眼。
那样的美丽,让霍德尔觉得自己多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西芙还不知道看上去神色淡淡的霍德尔心里泛起了海浪般的波涛。她担心那几声闷哼:“霍德尔大人,您有什么不舒服吗?我刚才在外面似乎听见了您的声音。”
霍德尔控制着自己移开目光,刚想开口,血气又再次涌上喉头。
“没什么事,怎么了?”霍德尔平静地咽下鲜血,让自己不要露出痛苦的表情。
西芙仔细观察着霍德尔的脸色,霍德尔的面色似乎透露着苍白,屋内一片昏暗。
“没什么,是宴会快开始了,侍女不敢随便敲门打扰,于是我来叫您。”西芙答道。
霍德尔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很快到。”
说着霍德尔要合上门,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西芙看着霍德尔平静无波的样子,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点点头。或许是她过于紧张了。
“那我们一会儿见,霍德尔大人。”西芙拎着裙摆,行了一礼。
合上门的霍德尔最终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在西芙没有目光所及的被霍德尔刻意遮挡的门后,他的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浸润,在地上留下一滩粘稠暗红的血迹。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还在想,这样冷淡地让西芙走了,她会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