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拥有的东西，连伸手都多余.”
说完，布兰奇将徐思灵搀扶的手甩开，独自站立。
徐思灵知道，布兰奇不是在对他甩脾气，而是对自己。
这次在博格斯的书屋凑巧偷听到一些内容，不枉此行。
先是知道哈米斯死之前说的那封信现在在哪。
后面又涉及到布兰奇出现在贵族茶会的疑惑。
若布兰奇参加的是一场普通女贵族举办的茶会，那感到奇怪的人就会很多。
而这次贵族茶会，是由王太子的妻子举办，布兰奇身为王室成员，参加王室成员举办的茶会，看起来就不突兀了。
导致很多人疏忽了博格斯侯爵说的那点。
布兰奇能离开皇宫，背后肯定有腓力六世的意思，不然她绝对不会轻易出现在众人视野内。
想到这，徐思灵都有些自恋了。
该不会是腓力六世把他的身份消息告诉给布兰奇，然后让布兰奇来贵族茶会臭骂自己一顿吧？
当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他出现在贵族茶会，本身就是意外。
徐思灵没博格斯侯爵想的那么深，他认为腓力六世之所以让布兰奇出现在贵族茶会，目的就是让布兰奇以王室成员的身份，接触菲儿。
尽管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因为王室成员还有约翰和博内，他们同样可以接触菲儿。
但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他也没得到足够的讯息来猜想这件事的目的。
反而徐思灵很好奇，今天布兰奇能够出现在巴黎市场那她要去巴黎艺术、学术的拉丁区，和人会面。
她要见谁？
腓力六世能让她出皇宫见面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可布兰奇似乎没把会面这件事看太重，竟然拿克丽丝为借口，敷衍了这次会面。
真是令人奇怪。
前面能感受到布兰奇在逃避，问题是，她在逃避什么？
徐思灵对布兰奇不太感兴趣，要不是她是王室成员，而且她在法国历史上的事迹很值得同情，徐思灵还真就懒得在乎。
看见布兰奇的脸色依旧很差劲，脸色还是那么煞白，徐思灵内心叹气。
他和菲儿早已倾向支持王室。
主要原因就是，不管腓力六世是怎样的情况，至少他活不了几年，到时候王国要到约翰手里。
约翰、查理两父子，是值得支持和辅佐的。
而他很好奇，布兰奇的未来命运会如何。
历史上，腓力六世的妻子和约翰的妻子，都因黑死病病死。
现在因为他和菲儿的出现，她们大概率不会出事。
那布兰奇的未来，也因此改变，她或许不会和约翰订婚，也不会和腓力六世结婚。
甚至也不会成为法国王后。
这件事.到底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站在历史的角度来讲，因为徐思灵的出现，导致布兰奇无法成为法国王后，他多少要背点锅。
“你不要多想，想些好的.回去后可以多喝热水。”
布兰奇棕色眸子，看了徐思灵一眼，不知多喝热水有什么用。
“我没什么好想的，我早已经接受这些现实，现实于我而言，本就是绝望。这些话，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对人说，但你不同，徐，反正我讨厌你，也不需要伱对我有多少敬重，表面的敬重，我受得太多。”
“是是是，对对对。”徐思灵默默认可，想到什么，他还是开解：“若你真接受了现实，就得学会掌控自己。”
“掌控自己？”布兰奇略显不舒服扭头，那精致的侧颜，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我的生活.都充满绝望，在绝望中掌控自己？”
“曾经我也和你一样，我对这世界的现实绝望，但我至少从未对自己绝望。决定生活无聊与否，快乐与否，平凡与否的，不是现实，而是我自己，这全部的一切，都是由我决定的。”
布兰奇微微抿嘴：“我知道你想开解我，但没这个必要，你的好心我受了。你的好心，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两人缓缓在庭院逛着，朝外走去。
徐思灵无意和她辩论，她要躲角落画圈圈自闭，那和她没关系。
只是想到，以后布兰奇大概不会成为法国王后，而这都是因为自己的出现。
无法成为法国王后的布兰奇，她的一生或许只会更加悲惨，真有可能在皇宫独自一人郁郁而终？
“布兰奇，你有考虑过自己的想法，或者梦想吗？”
“梦想？”布兰奇诧异徐思灵跟她聊这个话题。
她的内心对徐思灵很有好感，只是因为曾经初次见面的误会，导致她只好装作厌恶徐思灵的态度。
若是其他人，布兰奇一个字都懒得说，没人会在乎她的想法，她的生活，没人在乎。
嘴上的关心，都是表面。
没人把她当一回事。
可布兰奇内心还是希望，能有个人了解自己，例如徐思灵。
至少她在徐思灵面前，不用装扮出高贵有礼的王室公主身份，她想怎么说话都行。
“以前有过，我想有一天，能够有个人带我去看王国各地的风景，我想看看.巴黎皇宫的天空，和巴黎外的天空，有什么区别。”
“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没有.或许也有，至少在看到那些艺术风景画时，我就会幻想自己能够和画师一样，亲眼看到那画出来的一切远景。”
布兰奇想到什么，苦涩而笑，自顾自摇头。
“跟你说艺术干嘛，反正在你眼里，都是无用的。”
看样子，前面他说的‘艺术无用论’，对布兰奇的伤害颇高啊。
徐思灵轻轻咳嗽一声。
“有时候人只要拥有一个梦想，就会有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那到哪里都是在流浪。看得出来，你对艺术的见解很深。”
“流浪吗”
徐思灵这话倒是让布兰奇不由低头沉思。
这段话仿佛是在说布兰奇。
她自然从未流浪过，但她知道流浪的感受是如何的。
她整日在皇宫呆着，心却不在此地，也不知在何方。
就和徐思灵说的一样，内心深处没有渴望的栖息地，她厌恶皇宫，厌恶巴黎。
她在皇宫呆着，虽从未真正流浪过，但也和流浪没什么区别。
“布兰奇公主，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在你准备享受它带来的好处时，就要想一想，你是否承担得起它所带来的代价。”
徐思灵特意喊布兰奇为公主，想点醒一下她。
“我在这个世界见识过太多的人，他们现在的状态，无一不在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重前行着。比如说，有落难女孩进了澡堂，习惯了说说笑笑躺着就把钱赚了，那她自然接受不了每日早起，辛辛苦苦地忙碌赚钱，但后果是，她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也比如说，有人做了强盗小偷，轻轻松松地不劳而获，那他自然就受不了靠担靠抬做苦活，赚那些辛苦钱。但后果是，他很可能在某一天就会锒铛入狱，或者惨死街头。”
“再比如说，有人嗜赌如命，看着别人一晚上就能赚到自己一年辛苦的薪水，那他也可能看不到输的风险，而只是想着‘赢很容易’。后果是，他会输得倾家荡产，无一例外。”
“他们都因自己的选择负重前行，承担应该承担的。”
布兰奇这回才彻底感受到，徐思灵简单粗暴的话语，是真的在开解她，并非表面的客套。
这种粗暴的举例子方式，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她聊天。
“徐你知道的，我没得选择。”
布兰奇想到徐思灵这么关心自己，内心不知为何，忽然舒服了许多，嘴角都浅浅挂上笑容，脸色都好上不少。
“不过很感谢，你愿意这么为我着想，明明你很清楚，我讨厌你。”
徐思灵无奈道：“我不奢求你改变对我的态度，也不奢求你喜欢我，反正往后呢，看在我这么开解你的份上，你少为难我就好。”
布兰奇会想到什么，展颜而笑，如同花儿绽放，那情感溢出的绝美笑容，把徐思灵看得愣了下。
她像个孩子，语气略显调皮。
“不，我才不要。”
徐思灵回过神，不由摇头。
他想到什么，看着布兰奇的调皮笑容，缓缓道。
“你认识安莉吗。”
“安莉，拉雅小姐身边的女护卫，对吗？”
“对，就是她。”
“她怎么了。”布兰奇好奇。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拉雅小姐，另外一种是安莉。”
布兰奇发现，跟徐思灵说话和跟其他人说话，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她越来越喜欢这种相处。
“为什么这么说。”
“因我曾经采摘过两份果子，一份送给拉雅小姐，一份送给安莉。”
徐思灵缓缓把这个曾经的故事说给布兰奇听。
“安莉吃果子，都是挑果子里最好的先吃。”
“而拉雅小姐，则是喜欢把好吃的果子留在最后。”
“安莉很开心，因为吃的每一颗果子，都是剩下里面最好的。那按道理，拉雅小姐应该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徐思灵问布兰奇。
“应该不开心吧。”布兰奇下意识道，“因为拉雅小姐吃的每一颗果子，都是剩下里面最坏的。”
“按道理来说没错，可现实并不是。拉雅小姐同样很开心，两者并没有很大的直接区别，只是她们两人对待事物有很大的分化，那就是安莉拥有了回忆，而拉雅小姐拥有了希望。”
布兰奇喃喃：“回忆.希望？”
“拉雅小姐知道，自己的下一颗果子，会更好，就像人生拥有了生活的希望，对未来有了期盼，有人在耳边告诉自己，你的未来会比现在要好。”
徐思灵饶有深意地看布兰奇一眼。
“布兰奇公主，在我眼里，这个世界就是只有这两种人。那你认为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
“我”
就在两人边聊边走着，博格斯侯爵和卡塔利诺朝他们而来，中断两人的谈话。
博格斯侯爵表情庄严，面露笑容。
而卡塔利诺演技不行，笑得略假，装作很吃惊的样子。
“我听我妹妹克丽丝说，她邀请到王国美丽智慧的存在，和王国完美的骑士到家中作客，我还不信，要知道两位可以算是整个巴黎最难约到的人了。”
卡塔利诺曾经几次远处见过布兰奇，现在近距离看到布兰奇，内心不由吃惊。
基本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布兰奇的人，都会下意思被她精致的五官，貌美模样惊讶到。
布兰奇因为徐思灵的关系，前面的颓势难受消失大半，反而现在感觉内心舒服不少。
尽管看着说自己坏话的两父子在眼前，她表情淡笑有礼，王室公主的高贵拿捏得准准的，令人看不出任何一点异样。
“恰好路过，克丽丝小姐邀请我，我便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博格斯侯爵大人。”
卡塔利诺见布兰奇没回自己，略显尴尬。
两人身份悬殊，他在书屋被博格斯侯爵夸奖，似乎有些得意出头。
“怎么会，您能出现在府邸，是我等荣幸。”
博格斯侯爵还是第一次见徐思灵。
徐思灵脸廓分明，成熟稳重，表面看起来淡然有礼不卑不亢。
卡塔利诺见布兰奇和父亲客套几句就没话聊了，他主动和徐思灵打起招呼。
“完美骑士，我见过你，就在塔木堡的宴会上，而你和塔尔的精彩决斗，我现在还记得。”
“您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徐思灵眉毛轻挑，“我同样记得您，宴会上，对于哈米斯的失礼发言和举动，你曾尝试劝阻他。”
卡塔利诺苦涩发笑：“可惜没劝住。”
“所以才说他该死，一个和圣教教义违背着干的贵族，确实该死，对不对。”
卡塔利诺脸色顿时僵硬，没想到徐思灵的话咄咄逼人，可他根本无法否认。
“对对.”
现在人都死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感谢我们对待这个问题，能够有相同的看法。”
布兰奇看着徐思灵，要不是站在两人面前，她都想捂嘴偷笑。
徐思灵明显是在阴阳怪气他，伤害不大，但侮辱性很强。
至少布兰奇看在眼里，很解气。
博格斯侯爵没和徐思灵聊什么，看得出来，他很想拉拢徐思灵，但布兰奇在，这不是什么好机会。
因为徐思灵的阴阳怪气，导致四人没什么话谈。
徐思灵顺势告知要离开府邸，布兰奇同样如此。
“非常不好意思，冷落两位尊贵的客人。克丽丝她估计在卧室，不知道在做什么.”
布兰奇轻轻摇头：“无事，我和克丽丝小姐是朋友，前面和她在庭院喝茶聊天很开心，她有尽到身为主人的义务，不要责怪她。”
再客套几句，博格斯父子两人还想送两人到府邸门口，被布兰奇开口劝下。
徐思灵和布兰奇离开后，博格斯侯爵才奇怪看自己的儿子。
“卡塔利诺，我看拉雅骑士的样子，好像跟你有恩怨。”
“怎么会，今天还是我和他第一次说话.虽然我也感觉他语气怪怪的。”
两人来到府邸门口，布兰奇的马车早已准备好。
在仆从的帮助下，布兰奇上了马车。
在外人眼里，徐思灵跟布兰奇不合适沟通太深，他准备转身离开。
没想到上了马车的布兰奇，却轻声喊住了他。
布兰奇示意他靠近。
看着马车被撩开的丝布，布兰奇浅浅的美丽笑容，粉唇微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拉雅骑士，如果按你说的，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我认为我是前者，因为我只有回忆，没有希望。”
“可自从认识你之后.我特别希望，自己能是后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