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临近清明,雨水渐渐充沛。
晏修离京去羽猎那日后,西京就是接连不断的烟雨天,云雾交织,行走于秦宫内若置身仙境。
也不知这阵子上林苑那边的雨势会不会更大,这样的天,虽容易影响春猎的兴致,但好在这回春猎就短短三日。
算算时间,晏修他们应该已经在快马前往莱芜的路上了。
“皇后娘娘,侯爷派人给您报信了。”
钟姑姑的声音在寝殿门外响起,祝思嘉慌忙关上大敞的窗户,穿上外衣。
确认殿内无异后,她才走出寝殿,嗓音略微干哑:“有劳您了。”
前来未央宫报信的,正是祝元存的贴身小厮何二。
祝思嘉少有机会能见着他,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张娃娃脸上,也不知他现在长没长个儿。
见到彬彬有礼的何二时,祝思嘉不禁感慨,个头是蹿高了不少,但脸还是那张稚嫩的娃娃脸。
没等何二向她行礼,祝思嘉就迫不及待问道:“为何这回,侯爷没带你一起北上?”
何二恭敬解释:“回禀娘娘,草民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侯爷便特命草民留守西京暗中保护黄小姐,故而没有随行。”
他何止是有些拳脚功夫,自小就跟在祝元存身边伺候着的人,与祝元存一同学了不少武艺,身手不凡。
把他留在西京守着黄玉菡,确实稳妥些。
何二进宫,为的便是告诉祝思嘉,祝元存和珍珍一行人,虽在北上途中经历几次刺杀危机,但现在已顺利抵达北地。
祝元存更是孤身一人深入敌腹,送珍珍去阿勒宏的大营,亲手把她带到了阿勒宏身边。
阿勒宏履行承诺,允祝元存平安脱身之余,竟当真带着北凉士兵继续北上,退居阴山以北的王都。
阴山以南就这样归属大秦,哪怕只是暂时的。
再过不久,祝元存就要带领北地士兵驻扎到更长、更远的防线上了,便特地传信回西京,让何二告诉祝思嘉,不必担忧挂怀。
幸好是好消息。
祝思嘉松了口气,这个任务可是重中之重,他和珍珍想必没少吃苦头,两个人平安就是万幸。
祝元存如今能担起和昔日燕王一样重的责任,甚至更胜过他,成为她最希望他成为的那种男子汉大丈夫了,怎能让她不欣慰?
这个弟弟,当真没白疼。
想到这些,她心情畅快了不少,命人送走何二后,她借口午睡打发走所有宫人,继续回到寝殿里正对着窗户吹风受寒。
她必须要在清明前夕“重病”一场。
第二日,祝思嘉果然发起了低烧。
太医说她染了风寒,需多加休息,长乐宫宫人还在纳闷,她们平日恨不得把祝思嘉捧在手心里照顾,她怎么还是害了病?
喝完太医给的药,祝思嘉还是“晕晕乎乎”、无精打采的,把余欣急得心急如焚。
再过一日就是清明,今年祭祖意义重大,故而祝思嘉经反复思忖后下令,不单是留在西京的皇室族人,就连文武百官的妻女也要进宫在祠殿同祭。
可明日就是祭祖了,她这样病倒,该如何是好?
祝思嘉脆弱地拉住余欣的手,又猛地咳了几声:
“余妹妹,若我明日实在无法起身,就由你率领西京众女眷替我操持此事吧,流程你都清楚的……”
余欣摇头否决:“姐姐,我又不是皇后,怎么能代替您做这些事呢?您还是好好喝药,快些好起来吧。”
祝思嘉扯了个笑:“但愿我能好起来。”
……
清明当日一大早,祝思嘉身子滚烫得更厉害了,连口水都喝不进去,更别提起身。
她派人去相思殿通知余欣,余欣饶是再担忧她,但听说各家女眷已陆续进宫,只能硬着头皮替她上。
因晏氏列祖列宗的牌位都供奉在宫中祠殿,而此次祭祖之人纷纷都要去往那处。
人多的地方易生是非,宫中守卫,大多都被调遣到祠殿附近,往日里热热闹闹的秦宫,似忽然安静了一般。
长乐宫附近的守卫一下子稀松不少。
这次祭祖,祝思嘉早安排好了一切,她的提议也得了晏修首肯,并未引他生疑。
故而长乐宫里除了零星几个照看她的宫女外,其余人也都是要跟着去一同祭祖的。
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的祝思嘉,忽然睁开了眼,她焦灼地望着殿外,心中暗暗祈祷。
不多时,穿着太监服饰的碎玉果然出现在窗外。
当真成了。
他给祝思嘉扔去一件宫女服饰:
“娘娘放心,那三个小丫头都被属下用药放倒了,两具尸首也备好,您快换衣服,属下把尸体搬进来。趁现在守卫轮岗的空缺,直接去密道口,属下随后就来。”
祝思嘉紧张得腿都发软,身上出了层薄汗,一听碎玉说让她先走,她更惊恐:“碎玉,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
不得不承认,没有碎玉在身边,她没有任何安全感。
碎玉愣了须臾:“娘娘,属下还要断后的,戏要演得天衣无缝才好。”
说到此处,他又想起一样重要的东西,从怀中拿出一个饱满的锦囊,亲手把它系到祝思嘉腰上,打了个死结:
“娘娘,以防万一,您务必要拿好这个。”
祝思嘉:“这是什么?”
碎玉:“这是苗疆磷粉,取自一种特殊母蝶的羽翼,有追踪之功效。万一……属下不敢想,但您还是带着为好,属下很快就能到约定的地方找到您。”
他事事周到,祝思嘉不必多去忧心,一连对他点了许多次头。
还挺可爱。
碎玉不禁浅笑。
祝思嘉把宫女服饰拿到屏风后方,屏住呼吸,整颗心都快跳动出胸腔,这样刺激又惊险的事,她还是头回。
她迅速换好衣服,拿起提前收拾好的装满银钱的包裹。
一个火折子递到眼前。
碎玉轻声说:“娘娘,这火,由您亲自来点吧。”
祝思嘉毫不犹豫,接过火折子,就转身走向床榻,点燃了床帷。
火苗迅速壮大,一点一点蔓延到了房梁上。
万事俱备,祝思嘉被碎玉拉出窗户。
碎玉叮嘱她:“您知道那个地方的,快去吧,跑得越快越好。”
那个地方他带她去多番打探过,路径早被她熟记于心。
任淮虽为他们留了空隙,但时间紧迫,容不得有片刻的耽搁。
祝思嘉:“你也要小心,碎玉,我在城外等你,你一定要来。”
说罢,她用尽全力,低头向外奔跑。
到密道口时,当真无一人守候在此!
祝思嘉屏息静气,抱紧怀里的包裹,深入其中。
长乐宫的火势如何,她已经不关心了,当她踏上密道第一块砖,她便落下了大颗的泪。
密道外似乎传出大呼小叫的救火声,火势被人发现,她只能一遍遍祈求碎玉能平安脱身。
李循风说她要经过两回涅槃,方能新生。
凤凰涅槃,怎能不浴火?
这把由她自己放的火,就是她的新生之路。
阴森的密道并不足为惧,祝思嘉越跑越快、身姿越来越轻盈,甚至快要飞出这个世间,她更感受不到半分劳累。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甚至感觉在黑漆漆的密道里度过了一生,经过多重迂回曲折,她终于窥见了洞口的光。
出西京城了。
正值正午。
祝思嘉掀开藤蔓,弯腰走出洞口,此时临近正午,林间草地上,果然停着一辆马车,想必就是碎玉安排好的那辆。
她毫不犹豫奔上前去,并未发现有任何古怪之处。
等她欣喜地推开马车门,马车内,坐着一俊秀出尘的锦衣男子。
墨发披肩,半只眼被一凤凰衔珠的眼罩盖住。
他笑得温雅极了:“王妃,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