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说罢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了。
他紧握密信的手在最后一刻缓缓松开。
孙天禅蹲下身,急忙从他手中取出,转身走向营帐:“此事万般危急,还请诸位将军随我前去面见陛下。”
一群武将乌压压一片挤进龙帐之中,看他们的神色和阵仗,祝思嘉福身向晏修行了个礼,默默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不知这场乱局,会以何种方式收场。
但总之,这场祸水已经泼不到武兴侯府身上,燕王府那边的死活,又与她何干?
营帐内气氛凝重。
晏修看完信,紧锁的眉梢反倒迅速舒缓下来,嘴角甚至勾起淡淡笑意,众将心急如焚,忙向他抛出各种问题:
“敢问陛下,西京现状如何?城中动乱致多少百姓伤亡?”
“东巡前,不是留下湘王和李相连同任河将军,共同坐镇西京的吗?看那斥候惨状,想必谋逆突发,战况惨烈,怎会变成今日这般……”
“燕王一旦带北地燕军南下参与叛乱,北地必然失守,北凉恐怕已经在趁虚而入的路上了!”
“陛下!臣恳请您即刻结束东巡,返回西京!”
众将齐刷刷跪倒在地,已是急得火烧眉毛。
胡顺海站在晏修身侧弓腰候着,不敢大声喘息,生怕天子动怒。
这么多问题接踵而来,晏修恐怕没有那个一一解答的耐心。
谁料晏修这回却出奇平静,抿完一口茶,娓娓道来:
“西京目前仍由任河将军把守,城中暂无动乱,周边诸县百姓也已尽数迁至城内安置。李相在主持大局,湘王不知所踪。叛军和我军处两相对峙阶段,但自北地、西凉以南至函谷关一带,已由叛军把控。”
“不出半月,东都也恐沦陷。”
“西京粮道被燕王军队截断,几大粮仓尽数被攻占。杜老将军本欲从益州攻进救援西京,不料被叛军抢先把控剑门关,益州军正在苦攻剑门。”
“至于各地藩王那边——楚王闻言西京动乱,以清君侧、保卫京师的名义,举兵自楚地北进,其余藩王虽有救驾之心,却不敢轻易出兵。北地,暂时未收到消息,兴许北凉正忙于内战,无暇偷袭。”
函谷关,那可是入西京的命门所在啊!谁先入得函谷关,谁就先得天下!
且还遇到粮道被截、粮仓被占之事,就连剑门关都被叛军把控,西京一旦短兵无粮,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就连东都也危在旦夕。
更别提楚王此时救驾是假,顺势造反是真,乱成这副模样,这般严重的军情,晏修居然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任淮急得声音颤抖:“微臣愿即刻返回周地,率领周地驻军攻进西京,与叛军逆党决一死战!”
祝元存也道:“齐地局势已稳,臣也愿率齐地驻军支援西京!”
孙天禅呵断他:“不可!武兴侯,您当领精兵北上自辽东深入北地,以防北凉!”
祝元存:“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国都危急,孤立无援,若西京东都皆被叛军把控,咱们想打回去必当历经艰险。”
另一名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将领金道讥讽他:
“武兴侯一口一个叛军,可你自己不正是燕王的儿子!叛军的儿子也是叛军,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跑回西京,投靠你父亲的呢?”
祝元存直起身,朝他抡起拳头,冲上去就要动手:“你莫要血口喷人!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岂由你这宵小之辈信口雌黄?”
“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怎可将我们父子二人相提并论?你祖上不也是前周降将吗?他们能降秦叛周,谁知道你哪一天会不会效仿你祖宗呢。”
任淮拦住他:“元存,冷静!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金道压根不怕他动怒,有理有据地骂了回去:
“打个齐国你都能爱上齐国公主,让你回西京,岂不是放你这头幼虎归山?燕王如今仅有你一个子嗣,依我看,就该剁下你一根手指送给燕王,再把你绑了做人质!”
祝元存大骂:“有种你就来,你就算把小爷我一刀捅死,我也绝不会背主。”
晏修深吸一口气,冷眼看着他们:“闹,接着闹,朕等你们闹够了再说。”
营帐中顿时安静了起来。
晏修手指轻敲几面,低睫沉思,不到片刻,他指着祝元存:
“北地不可一日无人,武兴侯,朕命你率精兵三万北上驻守北地,从今日起,北地全权由你负责,若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
祝元存有些恍惚:“五万?五万的兵力,偌大北地,臣能守得住吗。”
心中更多的是失落,莫非连晏修也不相信他,怕他跑回西京投靠父亲?所以才打发他去北地和北凉人对抗?
晏修:“如何不能?阿勒宏和那木纳什还在拉锯,就算想趁机攻取北地,任何一方都成不了气候,五万足矣。即刻收拾行囊,不得有误。”
祝元存还想为自己争取,就见任淮对他摇了摇头。
平乱可是大功,他想将功赎罪,奈何晏却不给这个机会。
也罢,北地同样重要,他北上再西行就是。
祝元存刚退出营帐,迎面就撞上哭天抢地的黄成夫妇。
他连忙扶起二老,换来的却是黄成一声冷哼:“用不着侯爷您费心!”
黄成说罢就想往帐内钻,祝元存拦住他:“黄大人,军务紧急,陛下正在议事,有什么事您晚些再说。”
黄成是文官,斥候送信之事还并未为东巡大多数人所知,兴许他要报之事也与叛军无关,稍等片刻应该不耽误。
“什么?”黄夫人几乎要晕倒在地,连连后退,“我苦命的女儿,谁、谁去救救她啊!”
黄成用力拂袖,想要挣开祝元存离开:“老朽虽为一届文官,但年轻时也曾纵马西京、能舞枪弄棒,不至于连自己的女儿都要求着人救!还请侯爷替老朽禀报陛下,老朽已先行离营回京,恕老臣不告而别之罪。”
祝元存一惊:“黄小姐?”
黄夫人哭道:“是啊,若不是因为您,她怎会提前回西京?又怎会在回京路上遇到你父亲与太后的叛军!又怎会在动乱中在东都附近与黄府卫队走散!”
黄玉菡居然失踪了!
祝元存悔不当初,他没想过自己无心一句话,竟然让事情变成今日的地步。
他拦住夫妇二人,大声允诺:“二老放心,待晚辈再进帐禀报陛下,晚辈会亲自前往东都寻人,一定会将黄小姐平安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