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大秦天子,没有童年

晏修到底明里暗里吃过多少莫名其妙的醋啊?

祝思嘉哭笑不得:“玄之,你还吃过谁的醋,大可一一说出来,我好好同你解释,何必自己气自己?”

晏修挑眉:“当真?”

祝思嘉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当着。”

晏修:“碎玉,晏行,还有你那个青梅竹马。”

世间男子千千万,唯此二人最令他忌惮,韩沐云倒是无关紧要,但他就是要痛痛快快说出来。

这回轮到祝思嘉沉默了,这几个人里,韩沐云最好解释,碎玉次之,好歹能以护卫之名说清楚。

可这晏行,如今已沦为庶人、废人的晏行,她要怎么酝酿?

见她不语,晏修果真有几分火气上涌,可实在舍不得凶她,只能长叹短吁,苦闷不已。

她沉默了,她犹豫了,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在她心中,和别的男子也不一样,对么?

祝思嘉的双腿现在还不算灵活,她只能坐起身,想换地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马车里如婴儿蹒跚学步般半爬着挪动身子。

见晏修垮下脸,她缓缓爬到他跟前,姿势看上去着实委屈和可怜,晏修心立刻软下来,伸手把她抱起:

“蝉蝉,你何故这样?”

他会心疼的。

祝思嘉先发制人地哭了起来:“陛下不信任我,我自然心急如焚。”

晏修替她擦泪:“我信你,你别哭,慢慢说。”

都怪他多嘴来这么几句,又把她惹哭了。

祝思嘉认真答他:“臣妾幼时刚到北地那年,险些没了命。”

晏修不由惊恐:“这般严重?”

他的爱人,险些就夭折在遥远的北方。

祝思嘉:“嗯,刚从西京过去,水土不服,北地干燥苦寒,实在不适合养人。那时我年岁小,一连生了许多场病,大夫到庄子上看过一茬又一茬,也不知是得到何人指示,渐渐地便不去了,留我在庄子里等死。”

“庄子里的老管家心急如焚,恰好韩沐云的父亲与他是挚友,只不过韩伯伯并非正经医生,拿得出手的无一例外都是些偏方,都是为医者所耻笑的。”

“可我就是靠韩伯伯的这些偏方,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他到庄子上给我治病时,偶尔也会带韩二哥过去,一来二去,我就和他玩到一块了。玄之,韩家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如今到了这个位置,又怎么能对他们不管不顾?”

是啊,可就是这样的韩家,她幼时当作家人的韩家,前世时,一家三口人都因贫困交加,死在了那场暴风雪里。

晏修心疼地抱紧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莫说是你,朕若遇到韩家,定会赏高官厚禄,奉座上宾。”

祝思嘉又接着道:“至于碎玉,碎玉可是当初你自己要赐给我做侍卫的,怎么如今却反过来吃他的醋了?”

晏修难掩尴尬:“朕在那之前,就已经看他不顺眼了,是道之执意要向朕举荐他。不过朕也清楚他的实力,便未反对。”

祝思嘉:“可他确实做得很好,不是吗?他尽到了身为侍卫应有的职责,从未逾矩,也从未抗命,更未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一线天那回,若非他死战到底拦住追兵,否则我若落到追兵手上,定会当场寻死。”

百姓尚且会因为她的身份而不敢对她动手动脚,可那群追兵,早就视死如归,更视秦人为仇人,她落在他们手中,会面临无法想象的危险。

晏修打住她的话:“好,不说这些,我知道是我误会了。”

祝思嘉边哭边笑:“那陛下可还想听下一个人的?”

晏修被她这副模样刺痛,怎么忍心逼迫她继续解释?

她的每一次解释,都是在往她身上插刀子,那刀子的最终话缘由其实是因为他的不信任。

多疑,真是普天之下最伤人的脾性。

晏修伸出食指,按在她嫣红的双唇上:“不必了,是我的错。”

“我承认我从前爱胡思乱想,爱草木皆兵。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蝉蝉身为大秦最鼎盛时期最耀眼的美玉,就算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也能引来世人的侧目。”

“譬如——你我之初见,朕从前实在不喜女子。”晏修顿了顿,指天发誓道,“当然也绝不可能喜欢男子,朕没有一丁半点龙阳之好的。”

祝思嘉被他逗笑,捏着他的脸:“臣妾知道。”

这还是他头一回坦荡地将心事说出,只是,他们二人之间,大多时候都是同眠于床榻上时,他静静地聆听祝思嘉诉说她在北地的同年趣事、北地的风物风情。

却鲜少听他提及起自己在秦宫的童年。

晏修的童年,是否也是个活泼爱笑的小男孩呢?

祝思嘉忽然心生好奇,只听晏修继续道:“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我明白前面那二十二年的坚持连同一切原则,彻底一去不复返。我见过无数美人,却从未见过如你一般的,一眼就吸引我。”

“见色起意固然丢人,但同样,我无可救药地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彻底沦陷于你,至死方休。甚至常想,你就算没这般漂亮,我也会只爱你一人。”

祝思嘉没想到,他居然坦荡地承认自己是见色起意。

天底下见色起意的男子数不胜数,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会被世人嗤笑定力不够、心智不坚,他倒好,从善如流,甚至理直气壮。

他这般的胆真心和坦诚……

祝思嘉闭上眼,尽量让自己忘却那件难过的事,脑袋贴在他胸膛前:“玄之,你坦然如此,倒叫我心生愧疚了。”

晏修得意一笑:“大丈夫理当坦荡无拘,否认自己的私欲、否认自己不够光明磊落的心思,实乃小人所为,我耻笑之。”

他何时隐藏过自己的欲望?隐藏过自己的野心?为自己的行为找过任何借口?

想到此,祝思嘉终于释怀,趁他高兴,她勾住他垂落的发丝把玩,欲要知根知底:

“那你呢?你幼时又过着何种生活?当太子的时候,可有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晏玄之,有关你的一切,我都很想了解。”

她没有抬头去看他,自然没有发现他骤然僵硬的脸,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笑意。

沉默了许久,直到车窗外传来士兵的声音:“启禀陛下、娘娘,营帐搭建好了,可下马休息。”

祝思嘉抬头看他,他眸中已溢出无限凉薄。

他收回目光,冲她淡淡笑了笑:“大秦天子,没有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