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
狩猎大营的空地上,一逢夜里就会搭建无数堆几尺高的篝火,西京城里的少男少女和异国人一起围聚,坐在篝火前友好畅谈。
群臣及其家眷也会组织自己的活动,尽管在晏修眼皮子底下,但他们受限并不多。
不远处传来一片笙歌,夹杂着欢声笑语,相比之下晏修的营帐就显得安静落寞,熙闹的声音传至他的营帐,他端坐在案前心无旁骛地阅书。
有烛火和夜明珠的双重加持,帐内光线明若白日。
当天夜里,晏修就让祝思嘉住进他帐中。
一直到秋猎结束。
理由是不必再大动干戈,给祝思嘉另搭一顶帐篷。
这意味着她这段时间要和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同吃同住。
祝思嘉在和他一屏之隔的浴盆里沐浴,水声淋漓作响。
晏修翻动书页的动作幅度也随之变大。
她换好衣物缓缓走出,晏修仍然在看书,不受任何影响。
“陛下。”祝思嘉跪坐到他身侧,小声开口,“臣妾还有许多贴身物件留在王府营帐里,臣妾想回去一趟取过来。”
眼下除了她身上这套简约宫装,还有昨夜她那套华服,祝思嘉确实没有再更换的衣物。
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秋猎就能让晏修多出一位后妃,自然也没做足这方面的应对准备。
晏修放下书,抬起眼皮浅浅看她一眼:“嗯,让段姑姑带几个宫女陪你一同前去。”
祝思嘉向他福了福身,走出营帐。
她换了条浅粉色曲裾裙,纤细的腰肢,被腰上三指宽的白色腰带衬得愈发玲珑,随意挪动脚步,背影都摇曳生姿。
晏修眸色愈发浓厚,索性将书倒扣在桌面,轻闭双目。
……
燕王府和皇室关系密切,营帐就搭建在离皇室营帐不远处。
此次秋猎,燕王独住,嫡母和祝思仪同住一顶,府中几名公子一起住一顶,祝思嘉则和剩下几位庶妹一齐挤在一顶小帐中。
燕王府除她和亲妹外,还有另外两名妾室所出的两位庶女。
从帝王帐到燕王府营帐的路上,会途经一处篝火地,这团篝火堆围坐的少男少女,祝思嘉眼熟,具体的身份她却对不上号。
见她经过,他们停止吵闹,纷纷起身站立,恭恭敬敬给祝思嘉行礼问安。
祝思嘉回应他们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点头,继续前行。
她走远后,那群同龄人才惶惑坐下,小声交谈:
“陛下似乎是真心喜欢她,那道封晋圣旨和那些喜糖,可是挨家挨户念过去、发过去的。”
“从前京中各类宴席上她就鲜少露面,今日得见,当真惊为天人,比那燕王嫡女还长得出色。”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啦?人家现在是娘娘,是咱们的主子,妄议主子是什么样的代价,你们没看到马球场那些尸首吗?”
想到无处不在又神出鬼没的护龙卫,一群人吓得赶紧转移话题。
小帐内点亮了烛火,照出一道婀娜的倩影。
寻常这个时间段,几名姊妹都在外游荡玩耍,定不辜负这大好时光。
那道身影的位置刚好坐在祝思嘉的床铺上,双手忙碌出虚影看不真切,但祝思嘉一眼就知道那个人是祝思仪。
毕竟燕王府其他女孩儿吃穿用度皆不如她,自然没她出落的高挑、华贵。
有什么事能劳烦她这个大小姐,大驾光临这一亩三分地?
祝思嘉对同行的段姑姑和宫女笑道:
“段姑姑,兴许是本宫的妹妹坐在帐中,可否麻烦你们先在帐外等候片刻,本宫先同她说会儿话、交代些事宜,你们再进去。”
段姑姑面无表情答她:“听凭美人差遣。”
她是晏修殿内的掌事嬷嬷,素来铁面无私,亦是晏修襁褓时期的乳娘,相较于太后,晏修反而和她更为亲近。
前世祝思嘉就没少见过她,就连张太后和日后贵为皇后的祝思仪,都会给她三分薄面。
段姑姑她们所站立的位置,不近不远,却刚好能听清帐中的一切响动。
祝思嘉面带微笑,掀开帘子走进帐中。
她一进帐,就对上祝思仪一张盛怒的面庞。
“呵,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扫把星啊。”祝思仪放下手上的衣裙,抬起一张俏丽又倔强的小脸,“不对,现在我该改口尊称你一声祝美人了,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她现在正愁怒火无处发泄,祝思嘉这个罪魁祸首居然敢心安理得出现。
祝思嘉语气平缓:“原来是姐姐,姐姐愿意如何称呼我,都是姐姐的自由,长姐为大,思嘉不敢逾越。”
往日见了自己都要规矩行礼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了自己的主子。
变成主子就算了,没想到她不仅如此淡定,竟还敢内涵自己的年纪?
联想到今日在护龙卫那里遭的罪,祝思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将手中撕烂的衣裙直直扔到祝思嘉脚下:
“祝思嘉!你少给我摆出这副人尽可欺、楚楚可怜的模样!定是你狐媚惑主迷惑了表哥,才让他对我毫不留情面。”
“成了后妃又怎样?就想扬眉吐气咸鱼翻身了?我可不管你在别人面前如何作威作福,你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你可不是皇后,位份再好看得天花乱坠,你也难登大雅之堂!你和你那个狐狸精娘一样,生生世世都是做小的贱命!”
一连串妙语连珠,祝思仪将气发了出去,心中这才畅快许多。
护龙卫将她带去审问时,虽未对她用刑,但那一张张绘制了修罗鬼怪的面具,和面具下凉得瘆人的眼神,恐怕会让她噩梦不止。
这一切全都是祝思嘉一手造成的,她竟然胆大包天到出卖自己。
祝思嘉蹲下身,拾起被她撕烂的衣裙,无奈叹息道:
“姐姐慎言,如今我已然成了陛下的人,纵使姐姐再如何不喜我,可总该顾及陛下的颜面,否则再被护龙卫抓去,妹妹也无力相助。”
祝思仪气急,又随手向祝思嘉扔去一件被毁坏的襦裙,破口大骂: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地拿表哥威胁我!是,你是成了娘娘又如何?可别忘了你那晦气亲娘还得在王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