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的一组戏拍完,剧组上下都大松了一口气。
随后大家转场到北侧,在陡崖处拍摄“攻城”战的戏份。
攻城可以说是古代冷兵器战争独有的战斗形式,以往的华国古装大片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积累,作为摄影指导的崔放就掌镜拍过不止一次。
加上这个分战场在剧本里的设定是佯攻,攻守双方都在刻意留力,因此虽然场面上飞箭如雨长梯如林,但是双方的实际损失都不大。
陈一鸣的分镜稿听取了崔放的建议,在运镜方面玩儿一些小样。
跟东西两侧主战场远中近结合的运镜切换不同,北侧陡崖的拍摄玩儿了点样。
崔放跨上斯坦尼康,近距离跟拍爬墙作战中的西突厥士兵。
没错,在这里陈一鸣用了全片唯一的主观视角。
还是以敌军一线士兵为主角。
一个死掉之后才露了一次正脸的“主角”。
时间并不长,净时长统共2分多钟。
从当面的西突厥分队向陡崖下开进起始,到作为摄影参照物的士兵阵亡结束。
之所以采用这种方式,主要是电影节奏与观影体验两方面的考量。
这场营垒攻防战,整体而言都是主角木兰的垫场戏,起到的主要作用,还是渲染烘托接下来木兰率领骑兵突袭的高朝戏份。
于是就有了一个火候问题。
既要把场子热起来,又不能太热以至于抢了主角的风头。
就好比拳王争霸战之前的垫场赛,选手和赛事往往都会比照正赛轻上一两个量级。
这样当正赛开场时,光是出战拳手的气势和块头,就能让观众感受到鲜明的对比。
三个分战场,陈一鸣选择了三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力争让观众可以一目了然地了解战场全局与局部的关系。
而实拍的时候,陈一鸣又严格限定了时长和镜头数,只抓取其中的关键片段,避免出现喧宾夺主的情况。
已经拍完的东侧战场,属于短暂而快速的白刃阵战,上方是枪林互怼,下方是短兵相接,后方是弓矢如蝗,突出一个打得狠站得稳。
而北侧战场,则是一个草原牧民炮灰死前最后的人生掠影。
惊惶、无力、恐惧、疯狂,直至突如其来而又无声无息地死去。
尽显战乱时期普通士兵的无奈与悲伤。
当然,作为这段戏里“主角”的对立面,崖顶的唐军则是冷酷的代名词。
他们有精良的器械和优越的地形,居高临下守得毫不费力,而西突厥一方却只能咬刀顶盾攀爬长梯,如同扑火的飞蛾转瞬即灭。
当初一众主创在讨论分镜稿时,林萧和齐郁就不是很赞同崔放的这个处理方式。
北侧敌方主视角的片段,与另外两个方向差别明显,后期剪辑的时候,不仅容易乱了节奏,还会对观众的代入感产生不必要的混乱。
上一镜还站在唐军一方“肆虐”西突厥军,下一镜就敌我调转站到西突厥军一方“攻击”唐军,虽然内容上其实是西突厥小兵单方面挨揍,但是这种视角跳跃依然是很冒险的。
林萧就说,既然立项之初就把《木兰》定义为主流商业电影,那么讲故事方面就该力争简洁直白,不必要的活儿能避则避。
不过陈一鸣在反复考虑之后,还是站在了属于少数派的崔放一边。
陈一鸣其实十分赞同林萧的意见,只不过他认为个别片段稍微出格一点问题不大。
营垒这个场景,战斗过程相对复杂,后期剪辑的时候需要三条线混剪。
如果再加上交战双方的指挥官张毅和古越河的镜头,那就不止是三条线,而是五条线!
这种情况下想要达到叙事清晰的效果,就不能只在拍摄和剪辑上下功夫,叙事技巧同样是重中之重。
北侧陡崖的佯攻战斗,算是垫场戏的垫场戏。
换言之,可以适当冒一冒险。
通过一个敌方炮灰进行主视角叙事,不仅差异化明显便于观众看懂,而且还能从侧面烘托出一种反战的悲凉气氛。
要知道在战争电影中,毫无价值的死亡,与胜利前夕的牺牲,一直是并列的两大“反战”要素。
与说服主创相比,拍摄本身倒是并不困难。
既然是主观视角,自然只能聚焦于陡崖这个分战场的一个局部。
这个陡崖是唐军依托地形挖土改造而成的,并不是笔直的横线,而是具有多个拐角,一种接近于欧陆中世纪棱堡的设计。
拐角之间可以互相掩护,可以攻击到崖下的死角,这就给爬墙进攻的一方设置了更大的阻碍。
“主角”的运气非常不好,被分配到的进攻地段,是陡崖中间的一个凹陷处。
如果不是剧本之力的加持,他的小命显然根本不足以撑满2分钟的戏份。
电影里观众看到的是,崖壁上竖起一架架长梯,上面挂着一个个士兵,箭矢如织石块如雨,间或有长梯被火焚毁或是被推杆倾倒,上面的士兵惨叫着掉落下来。
总之,就是几百上千的西突厥士兵徒劳地在陡崖下白白送死。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观众想象力的合理延伸,是氛围和情绪的产物。
实际拍摄中,所谓的“爬墙”只是崔放取景框覆盖的那一小部分地段,镜头甩向哪里,或者说“主角”看向哪里,哪里才是战场。
这种拍法比较省钱省力,就是对前期筹备的要求非常高,对群演能力的要求也是超高水准,一不小心就会穿帮。
不差钱的剧组,更倾向于整个场景全盘真打,然后斯坦尼康摄影组按照事先排练的路线“抓拍”。
拍个三五遍,积累的素材就足够剪辑之用了。
而现在《木兰》的这种拍法,看上去省钱,但返工率惊人,全算下来是亏是赚实在很难讲。
当然,陈一鸣这么干也是有底气的,这源于《1951》拍摄时获取的经验。
不夸张地说,一部《1951》,奠定了陈一鸣在主观镜头领域的宗师地位。
以陡崖这场戏的分量,别的剧组可能要拍上个十几甚至几十遍,陈一鸣的剧组绝对能在5遍以内搞定收工。
更不要说,这个片段才区区2分钟,还不是一镜到底。
被选定露脸的“主角”是武元荣的关门弟子,年龄才17岁,胡子拉碴一脸褶子,倒像是37。
因为入门最晚,学艺最短,武老爷子这次把他带来,更多是为了长长见识,因此之前出镜的次数非常少。
不过这倒是歪打正着了,这段戏本身也不需要他的身手有多好,按照事先的排练跑、跳、攀、爬即可,最后从梯子上摔下来仰天躺倒,把正脸露出来就算齐活儿。
不仅名字可以上职员表,还能多收一份红包,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事一件了。
剧组了两天顺利完成这场戏,转场到西侧开拍双方的阵战戏。
这是《木兰》电影里唯一一段大规模的步兵列阵交战,相当于之前开场戏中木兰爹与颉利可汗卫队交战的极致放大版。
唐军在缓坡上的矮墙后列阵,居高临下占据地利。
西突厥军分为三个方队,正面一字横阵压进,左右各一个小型方队绕墙迂回。
两军后方,则是负责远程掩护的弓弩手。
唐军一方还拥有器械之利,布置有多架弩车与小型投石车。
这段戏陈一鸣没有耍活儿,先全景再特写,先远程再近战,按照交战顺序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缓速推进。
可能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陈一鸣强化了对双方指挥环节中命令收发与阵型变换的描写。
西突厥一方使用号角传令,为此陈一鸣特别委托葛继明老爷子,创作一套短促鲜明的传令号谱,在后期制作音效时加进去。
唐军一方则使用旗帜传令,多种颜色的三角令旗同样是一整套,悬挂于山顶营垒内的传令哨塔上,一线指挥官身侧,同样有高高撑起的令旗用于号令属下。
真实战争中的命令传递当然不可能如此简单,往往都是传令骑兵、号角锣鼓、旗帜响箭等多种方式混用,而且实际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电影里就没必要一比一还原了,先是指挥官下令,然后传令手特写,再接一个变阵镜头,观众就能大致看懂。
只要对阵双方在外观上依旧处于有组织的阵型之下,穿插其中的传令镜头在观众的心目中就是有效的。
实际拍摄其实就是群演们列队表演“广播体操”,三个年轻力壮的副导演轮流担任“教官”,根据拍摄计划给群演下达指令,然后群演们根据指令进行队形变换。
等推进到矮墙下时,才是两军真正交战的场景。
西侧战场的战斗打得有条不紊,人命交换的速度和数量都远远逊色于东侧的寨墙缺口。
长枪列阵对刺之下,阵列内的士兵三三两两地倒下,很快就有后排士兵填补上来。
随着唐军的不断减员,令旗扬起,枪阵开始向后方
西突厥一方继续派上生力军,直至攻上
在此期间,攻方要一直承受守方多层次的远程火力覆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木兰率领的唐骑主力,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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