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战争片之所以大多分成文戏组和武戏组,就是因为两者各有分工、不可偏颇。
文戏负责塑造人物,武戏负责营造场面,相辅相成相互铺垫,一起赋予观众以情绪爆发。
没有文戏全程武戏的战争片,陈一鸣前世只看过一部。
那就是大毛瓦格纳雇佣兵拍的《地狱尖兵》,算是征兵宣传片兼军事教学片。
乒乒乓乓打了两个小时,对战双方死伤遍地,陈一鸣看得很过瘾。
不过除了胖子机枪手体型特异给他留下了印象,其他角色他一个都没记住。
这还是他通过电脑反复刷了三四次的结果,如果只是在大荧幕上走马观花地看一遍,估计胖子他也记不住。
类似电影没多少演员愿意演,一是没有表演的空间,二是全程群戏没高光,混娱乐圈不图钱不图名难道只图打得过瘾吗?
《地狱尖兵》也确实没有职业演员,参演的全是瓦格纳真兵。
打过战的老兵都知道,上战场的时间,七成在赶路,二成在挖土,只有一成在打枪放炮。
拍成电影也是一样,除了《地狱尖兵》这类奇葩,战争片里的战斗场景,一般只占片长的1/4到1/3。
特别是商业电影,更是严格遵循这一标准,不会给少了,但也绝不会给太多。
因为电影里的战争,是要经过艺术加工的,很多影迷吐槽的“瞎编乱造”,其实都是不得已的艺术妥协。
比如镜头里人太多、武器太多,严重违背军学规律,一颗炮弹报销一个连。
原因很简单,人少的话,稀稀拉拉画面不好看!
再比如枪林弹雨十万火急,演员还在那里啰里吧嗦地说台词。
这个更简单,下一场人家就领盒饭了,不得把话说完把气氛烘托到位吗?
影迷中那一小撮业余军事家,真心不是商业战争电影的目标受众,大部分人进影院,不是来学打仗抠逻辑的,而是来看故事、看明星、看大场面的。
所以哪怕《长津湖》被网友疯狂吐槽比照《花环》差上10个《李延年》,也没妨碍这部电影豪取50亿票房。
你可以评价《长津湖》战斗神剧化、细节不真实,但这部电影的文戏完成了任务,把情绪铺垫到位了,而武戏场面够大够震撼,把爆发顶上去了。
文武和衷共济,票房自然不差。
如今段一宁用自己的潜心研究和惊艳发挥,给《1951》出了一道附加题,对文武分立的常规拍法提出了质疑。
段一宁用他的表演说明,战场上没有文戏全是武戏!
危机-释放-危机-释放的情绪交错,并不是真实战场中的真实。
陈一鸣不得不作出选择,他是否需要呈现老兵们的真实,进而给观众营造出无时不刻无处不在的紧绷感?
要知道文武戏穿插的节奏变化,不止是给主创降低难度,也是在照顾观众的观影体验。
坐在那里一直保持心情紧张2个多小时,会让观众非常疲惫,总的有个空当上厕所吧?
你还想不想影迷来二刷三刷了?
但是不得不说,段一宁的演法,给《1951》这部比较文艺向的战争电影,提供了一个更上一层楼的契机。
《1951》在情感上其实是比较单薄的,包括前世的原型《1917》,同样存在这个硬伤。
一镜到底确实够炫技,但不可避免会带来过度聚焦、视角单一的弊端。
后果就是配角一笔带过难以塑造,主角的情感羁绊编织得不够充分,观众的情绪难以递进,高朝的时候爆发不出来。
虽然萨导把电影里的一战战场还原得极致可怖,但陈一鸣在观影时并不会对主人公的命运有多少担忧,因为主线既定,他是一定能够克服困难达成任务的。
如果采用正常的拍摄方式,配合蒙太奇的剪辑手法,电影内容可以指数级扩充。
这样就可以把悬念设置在其他角色身上,用生死无常来体现战争的残酷,始终保持观众的未知与期待。
类似《拯救大兵瑞恩》的故事架构。
当然了,萨导也不是没有设置悬念,比如二号主角就死得出人意料。
可惜结果却是事与愿违,观众不仅不会感到惊讶,反而会感觉愤怒,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因为视角受限,二号主角的死亡缺少铺垫!
但这是一镜到底拍摄方式的固有缺陷,除了两个主人公,其他人物全是边角料、工具人,人物关系都编织不出来,你还能怎么做铺垫呢?
《1951》最初的设计同样如此,从侯永这个任务发布者开始,同行者段一宁,589连长张毅,单兵毛豆,侦察兵张宇,一直到天马山指导员石磊,都是接力赛中的陪跑。
陈一鸣同样要面对萨导没能解决好的难题。
路途上的几个老兵,寥寥几分钟出镜,怎么给观众留下印象?
老兵们为了掩护传令组做出的牺牲,情绪上又该如何铺垫?
老段给了陈一鸣一种打破常规的解题思路,战争本就无常,何需铺垫!
段一宁呈现的那个状态,非常直观地把一种狠劲儿传达到陈一鸣的心底。
我就在这里,伱别想过去。
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陈一鸣在脑海里飞速构建场景,把那一刻的老段置入电影里他的谢幕戏。
死得干净利索嘎嘣脆,却又不显突兀。
接着他又把张毅、毛豆、张宇进行类似的处理,同样定格在他们各自的最后一场戏。
依旧毫无破绽,甚至组合到一起之后,相比剧本最初的处理还更丝滑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陈一鸣反复追问着自己的内心感受,发现站在普通观众的角度,之所以能够顺畅地接受一个又一个老兵的“猝死”,居然是源于“他们很强大”!
段一宁帮陈一鸣提炼出一个只有沙场老兵才真正具备的共性,那就是心怀宝剑杀意自现。
这种共性在张毅身上率先登场时会略显冷漠,到毛豆那里会被他的娃娃脸稍许中和,然后在张宇的小规模战斗中聚变式爆发。
逐次递进到段一宁牺牲的场景时,陈一鸣内心已经接受了老兵们的“视死如归”。
不是生造,不为煽情,而是当时战场情势下的最优选择。
当陈一鸣继续“脑补”到石磊出场时,他发现自己苦恼已久的“最后一战”的动机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金副指导员是一个强者,把主动权时刻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强者的选择。
同样的,天马山幸存到最后的战士都是强者,他们自然会认同指导员的选择。
这种情感递进,让陈一鸣联想到自己听李玉成讲述战斗经历时,心不由己地被拽入李老节奏中的情形。
原来当初自己的不自信,根子在这里。
想象的东西终究只能感动自己,只有当段一宁把李玉成当时的状态模拟出来时,他才真的开始相信,牵动过自己的那种情绪,同样有可能打动观众。
陈一鸣看向恢复到吊儿郎当状态的段一宁,心里默默地感叹,你TND还真是个天才!
最开始试镜这个场景时,两人有过一段技术与艺术孰重孰轻的争论,最终陈一鸣险胜(其实是李箭团长的带挈),让段一宁接受了不那么艺术的工具人演法。
对于牺牲一场戏的处理,算不上铺垫得特别到位,但用“拖延”的方式多少缓和了一点参谋死亡的突兀。
当初他可是大言不惭来着,谁的演法对电影整体更好,就按谁的来。
于是老段回去之后卧薪尝胆,扭头就给了他一个有力的回击。
现在段一宁已经拿出了一种更好的演法,可是需要其他角色跟着一起大动干戈,陈一鸣这个导演该怎么办?
是说话算话?还是食言而肥?
……
陈一鸣并没有当场就做决定,他打了个岔把话题暂时扯开了。
作为对老段的“报复”,当晚的火锅聚餐被他选择性遗忘,陈导就是这么小心眼儿。
《1951》的剧组主创基本到齐!
很多人都是
特别是
会议室的暖气很足,所以小刘同学脱掉了身上的棉大衣,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蓝衣黑裤。
可能是为了干活儿方便,现在的他顶着一头毛寸,衬得本来就显长的下巴又长出一截。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憨笑,并不理会周围人们探寻的目光,躯干瘫在椅子里,双手随意地耷拉着,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闲适。
就像是下半晌干完了农活儿,在村头晒谷场靠树休息的闲汉。
陈一鸣满意地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个走哪躺哪的劲儿。
要是当初退而求其次选了李明亮,体验生活回来估计就是个村支书的大张罗形象了,开拍之后很难无缝进组,且有的折腾。
这就叫性格决定命运。
看到该到的都到了,陈一鸣起头,介绍全组人互相认识。
如果说《魔都假日》的剧组是县大队的话,如今《1951》的剧组怎么也是个独立团了。
制片人:马云腾(铂爵)、丁晓飞(金盾)、侯亮(魔影投资)。
制片主任:包娜娜
导演兼编剧:陈一鸣
副导演:伏瑞香、张维宁(长安厂)
特邀顾问:沙坪居(总政文艺中心)
美术指导:林萧(魔影厂)
主摄影:桑平(八一厂)、保罗-哈里森(坚果)
主灯光:王礼荥(魔影厂)
主道具:路平(魔影厂)、杨晓光(八一厂)
烟火师:罗宝河(八一厂)
演员:刘东君、段一宁、侯永、石磊、张宇、毛豆、张毅以及那票三校学生。
剧组的幕后单位其实尚未全到,除了八一厂待命的特技摄影师之外,还有魔影厂廖菲菲领衔的化妆组,由魔都巨石工坊担纲的特效组,八一厂安晓峰率领的录音组。
后期方面,陈一鸣已经与魔影厂作曲家葛继明老师先期联络,请他空出排期制作电影的配乐,马二爷甚至提前和魔都交响乐团打好了招呼,邀请对方负责音乐录制。
而至关重要的音效,则由八一厂音效车间的主任史平亲自出马。
除了上述固定幕后单位,《1951》由于特殊性,还有其他跟组单位。
魔影发行部会派遣一个摄影组全程跟组,拍摄剧照、录制花絮。
还有阿莱的跟机员,太平洋的跟单员,总政文艺中心的协调员。
开拍的时候,方方面面的人头儿加一起,不算做群演的工兵兄弟也稳超100。
在荒山野岭统领一个几百人的超大剧组拍上好几个月,陈一鸣两辈子都没做过这种梦,如今马上就要美梦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