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嘈杂不断,卡车的轰隆声,自行车的车铃声,还有行人的说笑声,全都揉在一起,徐庆又发动着了摩托车,女营业员的喊叫,他压根没听见。
离开友谊商店没五六分钟,徐庆在街上就碰上了下班的老同学李国华。
李国华如今身份不低,在他们单位成了二把手。
但这年头,即便是二把手,也只能蹬自行车上下班。
两人相见,都停下车子,朝马路边挪去。
“庆子,你这是回家吗?”
李国华穿着中山装,不过颜色由深灰成了深蓝,整个人捯饬的特精神,自行车把上挂着崭新黑色公文包,就连自行车也是一尘不染,收拾的干干净净。
徐庆应声道:“是啊,刚从肉联厂回城里一会儿,去了趟友谊商店。”
李国华把自行车靠在路边停下,掏出牡丹烟,递给徐庆一根道:
“庆子,买了啥好东西,让哥们我也瞧瞧。”
徐庆接着烟道:“啥也没买,外汇券不够,本来是想跟我爷爷奶奶买副助听器的,还差二三十。”
徐庆站在树叶几乎凋谢尽的槐树下,抬手拍向李国华肩膀道:
“你呢?刚下班?”
李国华笑着嗯了一声,掏出打火机,给徐庆点着烟后,低头也将他自己叼在嘴角的烟点着,吸了一口道:
“我这每天都这个点下班,前两个月工作忙,一直没到你院里找伱,怎么,你爷爷奶奶现在听力不大好?”
徐庆点头道:“上年纪了,有点耳背。”
李国华依着自行车,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自行车,汽车,行人,与徐庆并排抽烟道:
“庆子,那这样,哥们我身上正好有四十块外汇券,昨天碰见二牛,从他身上薅的,你急用的话,你先拿上。”
李国华说着,伸手从衣服内口袋内掏出四张十拾圆外汇券,拍给徐庆道:
“不是还差点嘛,这下够了吧?”
徐庆正打算回院里找傻柱问问有没外汇券,看到老同学这就递给自己四张,立马道:
“国华,你今儿出现的可太及时了,哥们先谢你了,过段时间,我再弄下,就还你。”
李国华乐道:“庆子,二牛的,你到时候直接还给他,我昨天为他要的时候,二牛那小子还特不情愿。”
徐庆随之一乐,“那成,到时候我还他。”
李国华点点头,扭身将刚停下没五分钟的自行车停车架,用脚蹬起,推着车道:
“庆子,那走,我也顺便去友谊商店那边一趟,看看我小姨子。明晚上我媳妇过生日,正好过去给说一声,省的明天中午我跑出来专门过去给说。”
徐庆面朝李国华,骑上摩托车,一边发动,一边好奇道:
“国华,你小姨子在友谊商店,怎么不早说啊?”
李国华迈腿跨过自行车横梁道:“庆子,你也没问过我啊,她去年才大学毕业,学了外语,就被安排在那边上班了,”
徐庆哦了一声,慢慢地骑着摩托车与李国华一同朝友谊商店过去。
这会儿,街上人更多,下班的人全都从厂子和单位涌上街头,自行车密密麻麻地充斥在街上,公交车也载满人,喇嘛一直按个不停,售票员带着红箍,将脑袋从车窗探出,扯开嗓子也大声喊着。
“都靠边点啊,先让我们过去,后面汽车堵了一堆。”
徐庆和李国华一瞅,两人同时朝马路沿儿边上先驶去,让公交车先走。
随后跟在后面,继续前往友谊商店。
天彻底擦黑,路灯亮起,散发出橘色的光亮儿,街上说话声此起彼伏,放学没回家在路上玩闹的学生,一个个穿着蓝布秋衣,挎着军绿色的书包,瞧见徐庆骑的摩托车,跟别人骑的自行车都不一样,不断张望。
只不过徐庆和李国华有事,在公交车拐过路口远去后,就加快车速,,将那帮在后面追了半天的学生全都甩远。
到友谊商店门口,徐庆再次把摩托车上锁,然后与李国华直径就走进去。
李国华一进里面就喊道:“刘燕儿,过来。”
“姐夫,你怎么来了?”
徐庆看着先前接待自己的女营业员叫李国华姐夫,当即朝李国华道:
“她就是你小姨子?”
没等李国华应声,刘燕站在柜台里面,看到去而复返的徐庆跟自个姐夫很熟络,一脸诧异道:
“您跟我姐夫认识?”
徐庆不禁笑道:“我俩何止认识,还是高中同学。”
刘燕愣神,望着徐庆,又看向李国华,忙走出柜台道:
“姐夫,您怎么从没向我提过你这个同学啊?”
李国华扭头面对徐庆,向自个小姨子道:
“我当年跟你姐结婚的时候,庆子当时可在,跟我一块上你家接的你姐,忘了?”
刘燕脸上露出难为情,抬手撩了下头发,微微低下脑袋,掩饰尴尬道:
“姐夫,您可真是的,您跟我姐结婚那年,我才多大,哪能记得住。”
李国华闻言道:“那好,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徐庆,我的好哥们。”
刘燕抬头望着徐庆,嘴角微咧,露出洁白牙齿笑道:
“徐庆哥,你好,我叫刘燕,你往后可以叫我燕子,先前我喊你,你好像没听见就走了。”
徐庆捏着凑齐的外汇券道:“抱歉,头前我离开时,街上人多,声音杂,没听见着。”
“没事,没事,”刘燕笑嘻嘻地说着,转身回到柜台里,拿出刚回没多长时间的助听器道:
“徐庆哥,您这回过来,是外汇券凑齐了吧?”
徐庆趴在柜台上,把三百五十块外汇券递给刘燕道:
“凑齐了,就要这三百五十块的这款。”
刘燕接过外汇券熟稔地清点起来,兴和李国华趴在柜台上,摆弄着助听器。
没两分钟,刘燕收起外汇券,开了收据,递给徐庆。
徐庆把收据连同助听器一并放进裤兜,从柜台跟前直起身子,朝李国华道:
“哥们助听器买好了,你的事?”
李国华身子也直起,看向刘燕道:
“明晚你姐过生日,记得早点上我家来。”
李国华说完,指着刘燕道:“蛋糕明天别买了,我儿子瞧见就狂吃,这些日子,你姐正给他戒呢,甜的东西,一律不让沾,你这当小姨的,也得好好帮我们把把关。”
“姐夫,我知道了。”
刘燕嘟嘴应了一声。
李国华道:“好了,你忙吧,我也没啥其他事,就过来跟你说一声,走了。”
说罢,李国华转身和徐庆就朝友谊商店外走。
刘燕忙哎了一声,“姐夫,你先别走,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李国华扭头朝后,望向刘燕,“啥事?”
“姐夫,我.”
徐庆见状,便道:“国华,哥们先回去了,助听器买下,我得赶紧回家给我爷爷奶奶戴上。”
徐庆朝刘燕挥了挥手,独自走出友谊商店,在冰冷的夜幕下,拿着刚买的助听器,骑上摩托车,往自家大院回去。
徐庆一走,刘燕离开柜台,站在李国华身边,小声道:
“姐夫,您那个高中同学,好阔绰,穿着皮夹克,戴着去年最新款的雷达表,还骑摩托车,是不是当啥大官的?
他结婚了没?”
李国华左脚稍微前移半步,摆出稍息的舒服姿势,掏出烟,盯着小姨子道:
“你到底是想问他当啥官,还是想问他结婚没有?”
“姐夫!”刘燕撒娇道:“你真是的,我都想知道,不行吗?”
李国华叼着还没点着的烟,偏过头朝友谊商店外望去,见徐庆已经没影儿了。
回过头道:“燕子,是不是瞅着庆子模样端正,喜欢上了?”
刘燕双手垂在身前,相互摩挲着,轻轻跺脚道:“讨厌,姐夫,我问你呢,怎么你反问起我了。”
李国华哈哈笑道:“你不说算了,那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庆子他不当官,前两年的时候,他倒是当官,咱们城里的红星轧钢厂的五分厂,他是正厂长。
但是,前年年底改开后,就辞职了,现在自己做生意,去年开了咱们四九城
刘燕惊的啊了一声,“姐夫,他前几年都当分厂一把手了,干嘛要辞职做生意?”
李国华捏着打火机道:“你不是说他骑摩托车,出手又阔绰嘛,要是不辞职的话,当个分厂一把手,每个月拿固定工资,他哪来的钱买那些。”
刘燕看着至今还蹬自行车上下班的李国华道:
“姐夫,咱先不说这个,你还没告诉我,他到底结婚没啊?”
李国华点着烟,嘬了一口道:
“你个丫头片子,庆子跟我岁数差不多,你觉得呢?”
“那离婚了没?”刘燕脱口而出问道。
“找打是吧?”李国华当即眉头一挑,“说什么胡话,庆子跟他媳妇,人家两个,孩子都俩儿了,怎么可能离婚,你瞎说啥。”
刘燕撇起嘴,“姐夫,这都改开了,婚姻自由,我关系好的同学,她去年一毕业就结婚,上个月刚办的离婚手续,又不是以前,结婚离婚的人多了去了,这又没啥的。”
李国华被自个小姨子的话,呛的咳嗽连连。
“燕子,我实话告诉你,你就是看上庆子,也没戏,他不可能跟你好,也不会跟他媳妇离婚,你知道他媳妇以前是哪里工作的吗?”
“哪里啊?”
“文工团。”
“那又怎么样,不就漂亮点嘛。”
李国华瞧见小姨子不以为意,继而道:“这么跟你说吧,庆子媳妇以前是她们团里的台柱子,就你们这里的女的,全加一块,都比不上,明晚上到我家,你问你姐去,你是没见过,你姐她见过。”
刘燕仍是一脸不信,李国华懒得再说,转身朝友谊商店门外走,临出去前道:
“燕子,你要替你妈钓金龟婿,我不拦着,可庆子的主意,别打,他结婚的人,你找个单身的男青年,慢慢处去吧,少把心思放在结过婚的男人身上。
要是被你姐知道,你看她怎么收拾你!”
“姐夫,你待会儿回家,可别对我姐瞎说我的事啊,我就随口问问。”
李国华头也不回地离开友谊商店,掏出钥匙将自行车上的锁一开,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刘燕依着店门,掏出徐庆
毕竟徐庆已经把助听器买走了。
但想了想,没舍得丢,又揣进口袋内,收了起来。
而此时,徐庆已骑着摩托车进了大院胡同。
浑然不知,在友谊商店内上班的刘燕跟李国华说了些什么。
当然,他也不想知道。
他是买助听器的,李国华跟他小姨子之后聊啥,那是他们家的事。
作为一个外人,徐庆没闲心想知道。
一进前院,徐庆就看到阎站在院里的三大爷,朝他一脸乐呵地过来。
“三大爷,啥事今天怎么高兴?”
阎埠贵笑着道:“小庆,啥事,你三弟丰铭当代厂长了,你说值不值得咱们院大伙儿高兴?”
徐庆恍然,推着摩托车停在前院道:
“三大爷,丰铭还只是代厂长,没正式当上呢。”
阎埠贵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道:
“小庆,代厂长也是厂长,你两个弟弟,真是跟着你当大哥的,净给咱们院争光了。
爱国接替你在五分厂当厂长,丰铭他自个又在他上班的五金厂当代厂长。
瞧瞧,咱们院一下出了两位厂长,咱这片,独一份!”
阎埠贵一脸喜色说完,忙又到:
“哦,对了,小庆,之前你也当厂过五分厂的厂长,这要算起来,咱们院是历任出了三位。
就是你们兄弟三个!”
徐庆笑着道:“三大爷,我和我二弟,三弟,就是运气好而已。”
“小庆,别谦虚,咱们院谁不知道,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们兄弟三个,我跟你一大爷和二大爷商量过了,这周抽个时间,我们三个管事大爷,上街道办,把你们三兄弟都当厂长的事情给说一声,争取给咱们院弄个先进大院锦旗。”
徐庆听见阎埠贵这么说,便道:
“三大爷,那您跟我一大爷,二大爷,你们三位看着办,我就不参与,先回后院了,我刚给我爷爷奶奶买了助听器,我回去让他们戴上试试。”
徐庆推着摩托车,穿过前院,经过中院,一回后院,还没走到自家屋门口,就听见自家屋里传出了傻柱和一大爷,二大爷,与许大茂的说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