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作为刚开的新厂,徐庆身为厂长,人手虽招了不少,但专门的装卸工,反倒还真没有找。
不是找不到,也不是舍不得钱。
而是现在,厂子才刚起步,无法做到每天能有源源不断的订单。
究其原因,并非是没销路,而是没收下多少猪。
这年月,城里几乎没人养猪,全靠乡下农村喂养。
规模化的养猪场,四九城近郊的公社倒是搞了几个。
但不成气候,每个撑死养二三十头,而且那些猪,一到出栏时间,全都上缴国家。
由国营的肉联厂接收。
徐庆这种刚办起的私人肉联厂,难以从其中分到一杯羹。
他就只能让二麻子从乡下农村的村民手中去收。
此时,饲养车间的工人听见徐庆的喊声,当即停下手里的活儿,跑出车间,朝厂院里停着的红星轧钢三厂和五厂,专门用来采购食材的小汽车看了两眼,随之走进屠宰车间,把冷柜内存放的猪肉,扛着往外面搬。
而屠宰车间内,一早就带着徒弟杀猪的惠德海,双手背后,让两个徒弟也一同帮忙。
十二三分钟后,六百斤经过检疫员检查合格,盖了戳的猪肉,全都装上了三厂和五厂的车上。
这时徐庆带着那两名在办公室稍作半响的食堂来人,掀开门帘走出,当面清点了斤数后,送其出了厂。
两单生意,没半个小时搞定。
徐庆心头暗暗掐算道:“一斤赚两毛二,六百斤能挣一百二十块。”
十分可观的收益,令他顿时心头一喜。
这可比粮站售卖出上千斤粮食,来的要爽利不少。
但粮站属于细水长流,需求量要比猪肉呈倍数的高。
当然,猪肉在这年头卖的也很是紧俏。
可想要撼动人们心中,对粮食的地位,却绝无可能。
猪肉少吃一顿没啥,但作为主食的白面和棒子面,以及大米,那是见着天儿地得天天吃。
成了两单生意,徐庆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抬手让工人们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后,他转身回到办公室,把今天收到盖有红星三厂和五厂公章的两张采购单以及收据等,全都收进办公桌的抽屉里。
等到下一季度,到时他好拿着去三厂和五厂结货款。
中午时候,徐庆在厂里刚开灶的食堂,跟七八号工人们一块吃了午饭,晌午没歇,一吃完饭,抬手一抹嘴,就顶着毒辣的太阳,赶紧骑上摩托车朝城里回去。
肉联厂办起来,得装一部电话机,好进行业务方面联系。
其实更应该买辆送货的汽车。
但现在徐庆没钱,建肉联厂耗尽他和静红多年积攒的家底儿。
还借了不少钱,便只好紧着急用的买。
电话机,肉联厂不装不行,联系业务是一个方面。
另外,二麻子在乡下要是遇到啥事,有电话也好联系。
依靠写信和拍电报,效率太慢,城里今年倒是国家给安装了不少电话亭,街上随处可见,一些国营的副食门市和商店,也陆续装了电话。
可是,徐庆把肉联厂办在郊外,郊外倒是公社那边和土管所两个地方有电话,但他总不能跑去公社借用公社的电话。
更不能去土管所借人家单位电话使用。
再者,公社和土管所的电话,都是办公用的,也不可能外借。
进了城,徐庆先去自家粮站转了一圈,喝了两杯茶,稍微歇息一下。
天色太热,一路骑摩托到城里,晒的他一脑门热汗。
徐晓雅这会儿不忙,一边用几分钱一把的蒲扇给自个大哥扇着风,一边道:
“大哥,大中午的,您怎么回城里了?”
徐庆抽着烟,将蹭裤腿的小白推开道:“等下去趟邮局,让那边给肉联厂装部电话。”
徐庆说完,抬头看向妹妹道:
“晓雅,你大学同学,最近有没有没工作,在家闲着的,大哥肉联厂那边,会计还没找下。”
徐晓雅微微皱眉道:“大哥,这我得帮你问问,我毕业那会儿,我那些同学,国家都给安排了工作,怕是没有结婚后不再上班的。”
徐庆抽着烟道:“没事,不着急,啥时候有信儿了,你给伱嫂子说一声。”
徐晓雅嗯嗯地点着头,见大哥把茶杯内的茶水喝光了,放下手中扇子,忙拎起茶壶添茶。
徐庆见粮站只有妹妹一人,便问道:“晓雅,你嫂子跟王姐,秀英她们哪儿去了?”
徐晓雅咧嘴笑道:“我嫂子她们去菜市场逛去了,中午这会儿那边没啥人,都去买菜了。”
徐庆哦了一声,接过妹妹递的茶杯,喝完茶水后,站起身道:
“晓雅,那你一个人盯着粮站,大哥我去邮局了。”
徐庆走出粮站,起身摩托车,发动着后,跟立在身边的妹妹又聊了两句,便才沿着街道朝邮局方向过去。
三天后,邮局的人来到郊外,帮徐庆在肉联厂的办公室装了电话。
但厂里的会计,徐晓雅那边还没信儿。
徐庆也没催妹妹,晚上回家也没着急跟媳妇静红说。
毕竟肉联厂才刚开,业务来往不多,啥时候晓雅帮他找下了,啥时候再说。
这年头的会计,是香饽饽,不是好找的,更不好招。
一来,大学里会计专业的学生,一毕业,国家就给分配工作,能抱铁饭碗。
二来,又改开了,像徐庆一样,选择下海经商的人,只要办了厂,都需要会计。
一些退休的老会计被返聘到个人厂子去的,比比皆是。
然而,徐庆没从妹妹晓雅那边得到消息,反倒转过天,就接到了二麻子用乡下公社打的电话。
“庆子,我跟你堂弟建国,这几天收了两万斤麦子和四万斤玉米,还有八头黑猪,你明儿安排车,快下来拉。”
徐庆听见二麻子的话,捏着黑色听筒道:
“好,麻子哥,你明天一早等着。”
撂下电话,下午徐庆从肉联厂回到城里,找到相熟的司机,让明天
天一亮就赶紧下乡去拉粮食。
汽车他眼巴前没法给厂里配,但雇的话,没啥问题。
反正拉一趟,算一趟的钱。
“三大爷,下午还有一车。”
阎埠贵站在库房外,听着从肉联厂赶来的徐庆这么说,嗯了一声,望着满满一卡车小麦,一脸惊讶道:
“小庆,收这一车粮食得不少钱了吧?”
徐庆抽着烟,一边招呼老吴让工人们卸粮食时小心点,一边对站在阴凉处的阎埠贵道:
“三大爷,可不是嘛,今年新粮下来了,不收不行,我城里粮站要是只靠给国家代售挣的那点钱,连工人工资都开不起。”
阎埠贵习惯性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眼珠子转了转,思索半响,点了点头。
觉得也是,帮国家代售粮食,利润薄的跟纸一样。
不收粮加工,压根维持不下去。
望着炙烤大地的日头,阎埠贵用手绢擦着脑门道:
“小庆,今儿已经八月二十二了,下个月月初,我就得回学校教书去,你这边库房,三大爷我就没法再来了。”
徐庆立马听明白了阎埠贵的话中深意,这是要工资啊。
“三大爷,没事,您忙完这个月,就在咱们院歇着吧,到时候工资我直接送您家去。”
阎埠贵闻言,心里有了底儿,笑呵呵道:
“嗐,我那点工资不着急,这不我是担心,我要是走了,你这边库房没人盯,跟你一块的二麻子在帮你下乡收粮,又没办法帮你照看这里,提前给你说一声,你要重新雇人,现在就能找了。”
徐庆应声咧嘴道:“三大爷,不碍事的,我现在不成天呆在肉联厂嘛,这边跟我肉联厂相隔不远,我两边一块照应。”
阎埠贵颔首道:“倒也是,你要再雇个人,得开工资,现在你收猪收粮,都是用钱的时候,能省一点是一点。”
徐庆笑着点了下头,目光一瞥,看到有个工人一下扛两袋麦子,就没再跟阎埠贵闲聊,迈步走到卡车跟前,拦住那人道:
“甭这么来,你们慢慢卸,累了就歇会儿,不着急。”
那人憨憨一笑,“没事掌柜的,两袋我扛的起。”
徐庆忙摆手让赶紧放下,道:
“我不是担心你扛不起,主要是一卡车,你这么跑不下几趟就累着了,咱就慢慢来,一次扛一个麻袋,省点劲儿。”
那人见状,便听徐庆的意思,让旁边的两人,将肩上的一个麻袋抬走。
然后扛着一麻袋麦子,低着头,朝库房内送进去。
徐庆这才离开卡车,返回到阎埠贵身边。
麦子别看不重,但一麻袋能装一百八十斤,分量并不轻。
成年人扛一袋没问题,力气大的,两袋上肩,跑几趟也没事。
效率上看起来是比扛一袋的高。
其实说起来,反而是比不过扛一袋的。
徐庆干过活,知道扛一袋虽然跑的趟数多,可人不累。
而两袋的话,十来趟下来,就气喘吁吁了。
人累的要命不说,再休息半响,还不如扛一袋来的轻松。
两个多小时,一卡车粮食全都卸完,司机忙开车又朝乡下的公社过去。
徐庆伸手从身上掏出一包大前门,丢给阎埠贵,让看着散给工人休息的工人,他则走到老吴身边叮嘱道:
“老吴,再回来的一车,你就跟我们院三大爷看着卸吧,千万别让人逞强,卸慢一点无所谓,但是人要安全。”
老吴忙连声道:“掌柜的,这您放心,有我跟老阎在,肯定不会出岔子。”
徐庆点头,再次叮嘱道:
“对了,老吴,从明天起,你带着工人,中午吃饭,直接来肉联厂食堂,我让食堂大灶每天多做点,你们就别再去我婶子家了。”
老吴知道徐庆口中的婶子指的是三虎子母亲,应道:
“成,掌柜的您怎么安排,我们都没问题。”
徐庆笑了笑,又掏出一包烟,丢给老吴,转身起身摩托车便返回了肉联厂。
翌日上午,一天多时间,二麻子在乡下收的几万斤粮食和八头黑猪,就已全都拉了回来。
库房内,粮食堆了两大摞,小麦一堆,玉米一堆。
而肉联厂的饲养车间内,今天拉回的八头黑猪,低头凑在一起,哼哧哼哧地吃着槽里的麸子。
徐庆站在饲养车间,心中没一点高兴,皱起眉头抽着烟,很是犯愁。
粮食是没啥,就是猪收的太少了。
红星轧钢三厂和五厂,每天要六百斤猪肉。
除了周末不要之外,一周得三千六百斤。
徐庆即便用能力每天晚上都把猪肉分过,却只堪堪才能刚供应的上。
要是他再给其余几个分厂供应猪肉,就这种收猪的速度,本根不行。
他哪能不愁。
离开饲养车间,徐庆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想了片刻,看了看手腕处的雷达表。
见快中午十二点多了,就给自个乡里的公社打了通电话。
先打到邮局,让接线员转过去。
麻烦了些,可没法子,这年头就这样,打电话必须找接线员在交换机上帮忙接线。
半响后,对面才传出声音,而这时,肉联厂的食堂也开了饭。
徐庆没去吃饭,坐在办公室内,捏着听筒朝对面道:
“是王書記吗?”
“是我,您是哪里?”
“我,小庆,这不看到中午了,您应该在公社,就给您说一声,二麻子要是现在不在公社,劳烦您晚上转告他,让他除了收猪,羊也可以收。”
电话那头传出声道:“噢,这事啊,我知道了,你等着,刁同志早上看着把猪装上车后就没离开我这,我让他接。”
没十秒钟,二麻子的声音沿着听筒传到徐庆耳中。
“庆子,你说还收羊是吗?”
徐庆扯着嗓子道:“是啊,收猪,收羊,收粮,全都收,三厂和五厂每天都要三百斤猪肉,咱们这速度太慢了。”
信号不好,徐庆不得不提高嗓门。
而那头的二麻子也是一样,大声道:“好,庆子,我明白了,我想想办法,这两天多跑几个公社。”
徐庆没有寒暄,听见二麻子的话,正事一说完,就撂了电话。
费用太高,哪敢闲聊,一分钟几毛钱,相当于抽了一包大前门。
好在是市内,要是市外或者省外,国外,那价格更高了。
打完电话,徐庆走出办公室,去了食堂跟工人们一块吃饭。
今天食堂人多,粮站库房那边的工人们跟着老吴和阎埠贵也过来了,将近二十号人,嘈杂一片。
不过吃上徐庆没啥太大开支,粮食从库房那边直接拿,就一个成本价,肉是没有,都不够对外供应,哪能吃。
但炒菜用的是猪油,炒出的菜里再稍微加一点猪肝猪肺啥的,滋味也相当的好。
至于大部分的猪下水,徐庆用能力一分,全都买给了做炒肝和卤煮的小商贩。
价格虽然比不上猪肉,但卖掉也是钱。
对于缺钱的徐庆来说,能卖一分是一分。
眼下他既要维持粮站库房的的正常运转,又要把肉联厂经营起来,别的不说,光工人工资这一块,就是一大笔钱。
何况,二麻子还在乡下收粮,收猪,收羊,也要本钱。
徐庆身上的几千块,这才没多久,就已出去了一大半。
粮食是没少收下,但饲养车间内的猪,却直到现在,还是一眼扫过,就能数的清。
惠德海趁着吃饭这时间,朝徐庆道:
“徐厂长,咱们厂里的猪,您可的抓紧点收,一天只杀几头,跟我以前在国营厂子上半天班差不多,这样可不行啊!”
徐庆嚼着嘴里掺和了棒子面的馒头,咽进肚子道:
“惠师傅,您说的这情况,我知道,只是前年年底前,国家才改开,农村养猪的家户不多,我刚才在办公室已经和二麻子通了电话,他过几天会多收一些猪。”
惠德海哦了一声,没再说道。
低头跟徒弟们一块坐在徐庆身边,静静吃饭。
要说着急,徐庆当厂长的比任何人都急。
现今他自己办厂,自己担负盈亏。
这不比他前几年大学毕业后,在红星轧钢五分厂当厂长的时候。
五分厂有国家兜底,变天期间,亏空的一塌糊涂,也没倒闭。
可徐庆自己办的厂,国家除了对改开后的个人办厂,进行正策方面的扶持之外,厂子的运转良好与否。
国家可不管。
全凭个人能力。
徐庆作为一厂之长,方方面面都得操心。
而肉联厂至关重要的就是生猪问题。
没猪怎么宰杀对外买肉。
厂子怎么运转。
徐庆早已是一个头两个大。
刚改开,下乡收猪难,四九城郊区的养殖场,养的不多,又不肯开口子,对外售卖。
徐庆别看平日里一脸的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急的是火急火燎。
这就好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收不下多少猪,厂子经营就会出状况。
吃完午饭,徐庆独自返回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一边小憩,一边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思索着,要不要买些猪崽,放在饲养车间,让工人养着。
总不能厂子办起来了,坐以待毙。
饲养车间内好几个猪舍还空着,乡下收猪进度缓慢,现在八月份,等九月多,种猪正好产崽,买上几只,让工人喂着。
自家粮站库房放的麸子多的也没地方堆,办养猪场没想法,但喂养几只没啥问题。
只要不多,等过个一两年,农村养猪的人多起来,到时候生猪不怕收不到。
打定主意,徐庆睁开双眼,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将办公室的门,完全敞开。
天儿热,徐庆没把家里的电风扇拿来,办公室内这时候又热又闷。
厂院里晒的这时候有没法让人呆,只能如此。
刚过晌午,天空突然黑沉下来,大片乌云,遮天蔽日。
没片刻功夫就起了风,雷声伴随闪电,凌空炸响,紧接着倾盆大雨落下。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像撒豆子一般,又猛又急。
然而,没半个小时,雨住风停,太阳又出现在天空之中。
徐庆打开窗户,走出办公室,呼吸着清洗过的空气,把先前没来的及推到房檐下,被雨水打湿摩托车,找了块抹布,擦拭了一番。
晚上徐庆回到大院,就听见傻柱在前院道:
“庆子,严国浩来信了,他说今年刚复员,准备来四九城找咱哥俩和解放聚聚。”
徐庆推着自行车,跟阎埠贵站在傻柱面前道:
“傻柱哥,严大哥说他啥时候来?”
“具体日子信上没写,说他忙完手头的事情,买上火车票就直接来,哦,对了,他说来之前会先给你家打电话。”
傻柱一脸激动地说完,继而又道:“庆子,你给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家冯婶记得嘱托好,别严国浩打电话到你家,没人接。”
徐庆笑着道:“好。”
回到后院,徐庆把摩托车在屋门口一停好,掀开门帘一进屋,向爷爷奶奶问了声好后,拉着缠着要抱抱的闺女巧馨,朝在厨房忙碌的保姆道:
“冯婶,这两天,我大学同学可能给家里打电话,您稍微留下神儿,我爷爷奶奶他们上了年纪,耳朵背,可能听不清。”
在厨房把碗筷即将做得的冯婶,忙放下准备揭开的锅盖,转身面向徐庆,双手搓着蓝布围裙,笑盈盈道:
“好嘞,您交给我吧!”
徐庆把事情说完,拉着闺女坐到炕沿上陪爷爷奶奶聊天。
爱国和爱倩不在,昨晚上爱倩说想今天要回趟娘家,他们俩下午一回到院里,带着鸿福,一家三口就走了。
徐庆刚才回来没见着,但在前院时,三大妈给他说了。
就连一大妈今儿下午跟贾张氏因为两头蒜闹掰的事情,也说了。
徐庆笑着没言语,粮站库房收粮,和肉联厂收猪,就够他忙的了。
院里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懒得去理会。
再说,傻柱那会儿更给他说完,严国浩要来四九城的事情,也没心思听三大妈说道芝麻事儿。
月底的最后一天,徐庆刚和回城的二麻子在漆黑的夜色下,与饲养车间的工人们把拉回城里的三十头黑猪,以及五只羊从车上卸下,圈进饲养车间。
他办公室的电话,就叮铃铃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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